副駕駛座上的徐芩揚了揚眉毛,“還真符合你的行事作風,”而後又意有所指的回頭打量了一下令毓萌。
作爲從小便是身世離奇,樣貌出衆,身上又有這般奇怪的頭髮,對於這種打量,按說早就習以爲常,令毓萌卻從中感受到了一點前所未有的蔑視。
尚未熟悉世間人情世故察言觀色的令毓萌直接將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你似乎有些瞧不起我?”不過令毓萌並沒有接着說下去,自己似乎是吃別人的,用別人的,逃命也是被別人拉着,以前還有這具不死不滅的身體能在槍林彈雨裡幫人擋一擋災禍,如今可以說是毫無用處了,也難怪遭受這樣別有意
味的打量。
徐川不是普通人,這點令毓萌一早便已經清楚,徐川身邊的人,也應該不普通才對,無論是身上的本領還是身後的背景,而令毓萌都不具備。
“你別多想,”徐川從後視鏡中直直看向令毓萌,安慰了一句,神情中的安撫與坦蕩,讓令毓萌發皺的心臟舒展了一些。
“呵,你還是一點沒變,”徐芩冷眼看着這一幕,“處處留情啊……”
“別瞎說,”徐川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怎麼回事,不覺得自己需要對我交代什麼嗎?”這個問句過後,車上變得安靜起來,沒有人再說話,開着車的徐川提着一口氣在等徐芩的回答,旁邊那人卻若無其事的欣賞起道路兩側的風景,很久之後,徐芩聽到了一聲刻意壓低的嘆息聲,充耳不聞的
將早已習慣隨身攜帶的口罩戴了上。
如果說從什麼時候他與徐川有了隔閡,大概就是此刻吧。
久久失聯,生死下落不明的兄弟重回身邊卻不肯透露他經歷了什麼,多半是對你有怨恨的。
想回到你身邊並肩作戰是真,恨你也是真的。
車子行駛的路段時而是平整的水泥路,時而變成黃土揚天的沙土路,三人都閉口不言,路程變得格外漫長。
徐川想起方纔自己逃跑中,身後那拔地而起的詭異的黃土,“你也學會了些陣法?”
右邊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喂,跟你說話呢。”雖說是此生難得相見的人,卻沒想到再見之日,兩人已經生疏至此。往日裡一言不和便直接招呼上手,如今看來竟成了只能追憶的“美好往事”。
“啊?我以爲你在跟令小姐說話,那些邪魔歪道的東西,我可不會。”徐芩的毒舌一如當初,這句話可以說是把其他兩個人都損透了,縱是徐川不介意,令毓萌還是紅了眼眶。
好不容易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瞭解徐川的過去,而這個人卻對自己初初見面便抱有極大的敵意,這讓令毓萌有些挫敗。
後視鏡中令毓萌泛紅的眼眶被徐川看在眼裡,“你說話能不能有點顧忌,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瞭解你只是嘴賤,並沒有實際傷害別人的意思。”
這句話看似是安慰令毓萌,明眼人都能品得出其中的關係親疏,明明是把徐川與徐芩捆在一處,令毓萌倒是個外人一般。
“我叫徐芩。”副駕駛座上傳來這聲冷冷的自我介紹,自然是說給令毓萌聽的,“徐川的徐,芩樓齊末的芩。”
徐川只當是徐芩的彆扭勁頭過了,完全沒聽出徐芩話中的深意,當下開口道,“有幾個人知道芩樓齊末這個成語啊,就說今天的今,加個草字頭,多簡單。”
旁邊的人呵呵笑了兩聲,不作爭辯。
令毓萌縮了縮身體,腦海中全是那四個字的循環往復,“徐川的徐,徐川的徐,徐川的徐……”
許是徐芩看似友好的自我介紹讓徐川很是愉快,絲毫不問徐川開去哪裡,徐芩陷入了無邊的回憶中去,而回憶裡的徐川卻遠不像今日這般好糊弄,更準確的說是心下不設防。
自從下了飛機,徐芩與徐川便以表兄弟的關係相處着,完成着一個又一個可能完成或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不是那次……罷了。
“就在這兒吧。”徐川熄了火,擰下鑰匙,徐芩利落的下了車,令毓萌有些笨拙的看着車門摸索,徐芩繞過車身的時候順帶幫她開了門。
“謝謝……”令毓萌小聲地說道。
徐川找的這一處算是個山體的半包圍中心,三面環山,而直直面對的是一處水域,在這裡安營紮寨再合適不過。
幾個人從後備箱裡拿出帳篷和火具,便開始扎帳篷,這是個雙人帳篷,兩個大男人加上令毓萌,若是還想留出一點紳士距離,那是斷然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睡車上,你們兩個睡帳篷裡吧。”說這話的竟然是令毓萌,果然人情世故什麼的,接觸了總能懂得,這不,以退爲進這招令毓萌就用的甚好,當然這是在徐芩腦中的想法。
“你一個女孩子,哪有不睡帳篷裡的道理,我和徐芩負責值夜,我上半夜,他下半夜,值班的人在車上睡。”
一錘定音,其他二人都沒有什麼想法比這個還要完美了。
夜來的比想象中快,走的匆忙,雖然徐芩吃掉了徐川和令毓萌要的點心與燒雞,另兩人的肚子卻是忍不住叫的愈發歡唱。
“我去找些吃的來,你們在這裡守着,不要單獨行動。”最後這一句話明顯是對着徐芩說的,令毓萌就算有想單獨行動的想法,大概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也沒那個膽量。
“單獨行動?”徐芩低聲嘟囔了句,“我什麼時候不是單獨行動了,不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麼……呵。”這地方原名叫“碗扶溝”,古時候是磁窯裡倒底灰的地方,還有那些燒製不成功的,便直接毀了扔在這裡。後來瓷窯衰敗,這裡也有了新興的其他產業,碗扶溝裡沒了碗,大家圖個好意頭,漸漸叫它爲萬福
溝。
不過縱是有千百種福氣,這裡也只不過是個溝壑之地,並沒有什麼好開發的,終年無人之地,自然是飛鳥走獸的聚集地了。
一下車便能聞到獸類糞便與爛果子混合在一起的醉人氣味,徐芩打量着山體下的幾塊垛石,準備選取個最爲安全的地方下帳。
“就在這裡吧。”順着令毓萌的手指看過去,是一處樹葉遮蓋的地皮,上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樹,左右兩側均爲山體,有環繞性,若是把車再往這裡停一停,怕是正好能圍城一個不算四方的四方形。
“你不像是初出閨閣的樣子,”徐川不在,徐芩說話還是那麼不客氣,但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令毓萌將一縷掉下的頭髮挽在耳後,“怎麼,初出閨閣的人便什麼都不曉得,任由別人操控嗎?”
徐芩眼神亮了亮,不覺有些意思,“在徐川面前裝的很像那麼回事。”
令毓萌也笑了,“哪麼回事?柔弱嗎?我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信你大可來試我。”
徐芩看了看令毓萌,又看了看徐川離去的方向,“你若是想炸我,引得徐川懷疑我,繼而踢我出局,重回你們的二人世界,這種打算還是趁滅了吧。”
步入山林的徐川這纔想起來,此處好像與牧冥山的空氣有着差不多的味道,他們已經開出小鎮許久,按說已經過了牧冥山的地段纔對,怎麼會有如此的感覺?
只有兩個可能,老鵝娘或許還沒有死,或者是令毓萌身上並不乾淨,這兩個可能無不讓徐川脊背發涼。若這麼說,單獨把徐芩留在那裡,豈不是危險異常?
顧不得再往前尋找什麼吃食,徐川開始往回折返,只是這路似乎不是來時的那條路了,徐川越走感覺離着來路越遠,索性坐定,畫個符,由這指路符帶自己走出這片深林。
只是徐川的真氣現如今一方面供養瓷瓶中的師傅吳銳修補身體與傷口,另一方面還要保護自己和令毓萌,下午在茶樓時已經用盡了七分真氣,眼下剩下的三分真氣不過是催着自己的身體儘量撐過今晚。
陰陽周而復始,在明日太陽升起時,又是一個新的輪迴,雖說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恢復原力,最起碼也不會像今時今日這般弱。
不得不說,獨自出來尋找食物,可以說是一個敗筆的決策,但是除此之外徐川別無他法。
徐芩究竟是如何完好的回來,並且找到他,徐川不會問,因爲問了徐芩也不會說真話,亦或許,不是完好,那一道矚目的傷疤時時刻刻在拷問着徐川的良心,說好的護它一世的周全,眼下全變成了空談。
這指路符若是在運行者本人真氣不足的情況下,強行激發,怕會讓該人走火入魔,還有一個方法可解眼下的窘況,便是尋找到
“飛沙走石”四樣東西。
“飛”代指飛禽的羽毛,“沙”則是沙子,“走”是爬行動物身上的皮膚,“石”則是小石子。
有了這四樣東西再結合徐川的意念運行即可,不必使用真氣,即可逼出指路符引領。
這沙子和石子徐川片刻便尋找到了,難的是這飛禽與爬行動物。深山老林中的尋找的身影在樹影中婆娑,這搭帳篷的兩人可謂是劍拔弩張的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