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收起電話,又掃了四周一眼:“看看你們,女人孩子被挑撥蠱惑,我可以理解。孩子不用說了,不懂事。至於女人,整天的圍着孩子竈臺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貪點便宜,不顧後果也說得過去。可看看你們……”
楊洛擡手指着那些五六十歲的老者,厲聲喝道:“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幾十歲的人了,女人孩子不懂事,你們還不懂嗎?縣委縣政府,爲了你們能夠過上好日子,費盡了心血,得罪了多少人,最後的結局卻是這樣。”
說到這,楊洛邁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搖頭嘆氣,臉上的表情特悲傷:“上面已經下達了文件,同意大化鎮和林業鄉合併,現在看來,你們並不歡迎合並,這個事情我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楊縣長!”一名五十來歲,身體精瘦,顯得非常精明的男人追了出來,“楊縣長,我們錯了,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願意接受懲罰,也願意賠償損失。”
楊洛的話被堵在二樓的人聽不到,但前面聽到的人把話傳了過去,這一下所有人都急了,也後悔了。他們早就聽說林業鄉和大化鎮要合併的事,只是一直沒有消息,大多數都以爲是謠傳,要不然他們怎麼可能爲了二百塊錢跑到縣裡來鬧事,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要是以前,誰說大化鎮要跟林業鄉合併,他們肯定會呸他一臉。可看看現在,比他們還要窮的大化鎮,到處都是高樓大廈,他們林業鄉的人想要買點什麼東西,都不用往市裡跑了,大化鎮什麼都能買到。
尤其是以前窮的連褲子都穿不上的村民,現在全都住上了樓房,還是鎮裡免費送的,孩子上學也全部免費。而且很多人都在工廠裡工作,每個月好幾千塊的工資,有的人家甚至買了小轎車。還聽說,以前颳風漏風,下雨漏雨的破房子,全都折價入股鎮上成立的旅遊餐飲公司,每年還能有很大一筆分紅。
你說羨慕嗎?他們當然羨慕,誰不想過上好日子啊。住着寬敞乾淨的樓房,沒事開着小轎車兜兜風,逛逛街,看看電影,這跟城裡人的生活有什麼兩樣?
可誰能想到,因爲還沒到手的二百塊錢惹了大禍,所有希望都要成爲泡影。這要是讓村裡的鄉親們知道,就因爲他們的貪心,跑到縣裡鬧事,把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得罪了,因此斷送了全村對未來的希望,那還有好?
他們是真的急了,把袁胖子那些人恨得咬牙切齒,又不得不追出來,把楊洛團團圍住。
“楊縣長,我們知道今天的行爲是違法的,你可以讓警察把我們都抓起來,該判刑就判刑,該賠償的就賠償,我們絕無怨言,但請你不要不管我們林業,我們盼了這一天,已經盼了好長時間了。”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對着楊洛說道。
楊洛嘆口氣:“你們都走吧,今天的事情除了主謀,其他人我不會追究。”
“楊縣長,我們真的知道錯了,認打認罰,可您能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一個懷裡抱着孩子的胖女人擠進人羣。
楊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跟這些村民打交道,講理是講不通的,能夠讓他們低頭只有利益。
“哎!”楊洛又嘆了口氣,“這事啊,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在你們來之前,縣委的葉書記怕引起雙方的衝突,帶着所有人撤出了辦公樓。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就算葉書記可以既往不咎,但其他縣領導呢?”
楊洛擺擺手,“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們再研究決定吧!”
“我們不走!”
“對,我們不走!”
“楊縣長,你不給我們一個答覆,我們誰都不走,不行我們就去公安局自首。”
“……”
衆人七嘴八舌的喊着,誰也不走,也不讓楊洛離開。而此時在辦公樓二樓,二十多個小混混被鄭達民帶着人掐着脖子,扭着胳膊死死按在地上,把這幫傢伙疼得鬼哭狼嚎。
他們也不傻,聽到楊洛的話後沒敢跟着出去繼續挑事,害怕被村民打。本來他們想去找餘暉商量對策,沒想到被藏身在三樓的鄭達民一鍋燴了,省了很多力氣。
“砰!”
萬曉峰一腳蹬在了一個傢伙的肚子上,一聲慘叫響起,那個傢伙臉色蒼白的捂着肚子向後退了十多步,撲通一聲坐到地上。接着一個拳頭在他眼前放大,又是砰的一聲,那個傢伙就感覺到自己腦袋好像被一個大鐵錘狠狠砸了一下,整個天地漆黑一片,仰身躺在地上昏了過去。
張達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轉身對着一名刑警隊員說道:“把他單獨關着,多多關照一下他。”
“嘿嘿!”那名隊員嘿嘿一笑,“放心吧張隊,我一定會關照這小子的。”
其他的小混混聽到兩個人的話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們可是派出所的常客,這個好好照顧是什麼意思,心裡清楚的很。本來還有掙扎的,立刻老實了下來。
鄭達民一揮手:“把他們送回局裡挨個審!”說完邁步向外走去。
他們剛走出來就被村民發現了,不知道誰大吼一聲,“警察來了!”然後大量村民圍了上來。
鄭達民還有萬曉峰內心大罵一聲,他媽的還來?鄭達民剛要下達警戒的命令,接下來的一幕讓他有些發傻,只見那些村民爭相恐後的伸出雙手。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們犯了法,現在要自首,快點把我們銬起來。”
“啥?”張達張着大嘴,好像沒有聽清,“你……你們說什麼?”
一名五十多歲,頭髮卻已經白了一半的老者說道:“我們把縣政府砸了,已經觸犯了法律,過來自首。”
楊洛看到人都跑到鄭達民哪裡去自首,真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裡也有些發酸。
自古以來,中國農民的辛勞世所罕見,但是貧苦程度也鮮有人及,因此鄉土社會中經濟形態的本質就是匱乏。而這匱乏源於人多地少之間的矛盾,男耕女織的農業社會需要大量繁衍後代以接續和擴大生產力,但是三山六水一分田的現狀又讓農民活得很憋屈。所以長期以來與天爭、與地奪、與人鬥就是農民生存的不二法則,這固然培養出了世界上第一等發達的農業文明,但在險惡環境下他們只會看重眼前利益。但你不能認爲他們是錯的,因爲他們是爲了生存。
楊洛看着依然圍着自己不肯走的十多個人,說道:“人這一輩子,生出來容易,活着難。鄉親們,各位叔叔大爺,大姐大嬸子,我知道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但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讓我很受傷。”
“楊縣長!”那個中年人想說什麼,被楊洛揮手打斷,“可作爲一方父母官,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我也得嚥到肚子裡去。所以今天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而且我跟大家保證,對於大化鎮和林業鄉合併的事情不會有任何變動,還有礦業公司的事,依然讓所有村民投資入股。”
“真的?楊縣長,你的是真的?”十多個人七嘴八舌的問道。
楊洛微微一笑:“我說話算話,無論誰反對,這兩件事都不會改變。”
十多個人總算鬆了口氣,楊洛接着說道:“好了,去把他們都拉回來,然後各回各家。”
夜暮漸漸落下,縣委縣政府外的馬路,沒有了以往車來車往的喧囂。只有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亮,映射得馬路也露出了溫柔的一面,變成了暖暖的顏色,帶點褐、帶點黃、又有點兒金屬光澤。
所有村民都已經離開,楊洛站在辦公樓下,鄭達民站在他身邊,兩個人擡頭看着辦公樓的四樓。
鄭達民說道:“餘暉還有十來個人,都被堵在了葉書記的辦公室裡。”
楊洛在兜裡拿出煙點了一根,然後深深吸了一口:“你給康寧打個電話,問問他那裡怎麼樣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鄭達民拿出電話問道:“康寧去幹什麼了?”
楊洛說道:“有一輛無牌的霸道,我懷疑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就在車上,所以讓康寧過去抓人。”
鄭達民想起來了,牛壯找他不也是因爲這事嗎。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鄭青松會突然對着老百姓開槍,讓就是一下失控,差點釀成大禍。
鄭達民拿出電話打給康寧,“康寧,你那裡怎麼樣了?”
聽筒裡傳來康寧的罵聲:“媽了比的,那輛霸道是防彈的,差點就讓他跑了。可現在更麻煩,裡面的人不下車,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鄭達民一皺眉:“車上是誰?”
康寧說道:“餘江,還有一個胖子,不認識。”
鄭達民說道:“我知道了!”說完掛斷電話,“縣長,那輛霸道是防彈的,餘江在車裡,還有一個胖子,康寧不認識。現在餘江和那個胖子不下車,康寧也沒有辦法。”
楊洛嘴角一噘,“既然他們不肯下來,那就讓他永遠在車裡呆着。”說完把鄭達民手裡電話拿過去,打給康寧:“康寧,你打電話叫拖車,我馬上過去。”
也沒等康寧說話,楊洛就掛了電話還給鄭達民,然後對着站在不遠處的牛壯一招手,邁步走向停在對面的吉普車。
鄭達民急忙追了上去:“餘暉那裡怎麼辦?”
楊洛說道:“等我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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