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麻木嗎?我後來才明白,人在經歷了很多同樣的事情後就會對即將發生或已經發生的事情產生麻木,說的通俗一點就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沒有了任何感覺,我變得冷靜,變得沉默,變得,幾乎喪失了部分感情。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我會將胡一天放在原地然後自己一人衝上去將受傷的顧剛和張凌救下來。
可是我沒有,我清楚的知道就算上去我可能會將他們救下來,但結果和過程讓我的存活機率幾乎接近於零,所以我放棄了他們,這在我以前那會是絕對不可能做出來的,這也是胡一天中彈後一直叫嚷着讓我先去救他們,我們的想法都是相同的。
回去的直升機上,分隊長沉默不語,我坐在機艙內成沉默不語,四個人的狙擊小組,短短十分鐘內傷了三個人,其中張凌和胡一天的傷勢最重,這次行動中對於安全局來說,很完美,因爲國外的情報機構頭目被抓獲,對於邊防武警的兄弟們來說,很完美,因爲他們將來犯之敵打退了回去。
可對於分隊長來說,很糟糕,兩個優秀的狙擊手和觀察手中彈負傷還不知道結果如何,一路上他都低着頭不說話,那個模樣彷彿已經讓我想象到大隊長衝他發火的樣子。
我們的身體隨着直升機的顛簸時不時的抖動一下,跟我的心一樣,隨着直升機的抖動而跳動着。
回去之後,我照例寫了這次的行動報告,不過從那一天開始,我整個人都變得鬱鬱寡歡,沒有以前那樣和戰友們嬉笑怒罵的開玩笑,他們都知道這趟四個人就回來了我一個,可能以爲我傷心過度,大隊長爲此還特意的請來了心理醫生來給我做心理輔導。
不過沒什麼用,這個醫生雖然很專業,但我說的都是謊話,我撒謊說我這是心情不好。
其實也真的是心情不好,我的心理問題,我並不覺得我的心裡出現了問題,就算真的有問題,再出了那片森林的時候我就已經出問題了,根本就不會等到現在。
這個醫生笑了下將鋼筆放在桌子上,說道:“我也希望你是心情不好,我更希望你安然無恙,你要知道你快要退伍回去了,現在能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帶回地方。”
房間內很空曠,陽光順着我身後的窗戶照着進來灑在我的後背和醫生的臉上,他戴着眼鏡,看起來比我大上幾歲。
我說:“謝謝你,不過我真的沒事,戰友負傷,我心裡難過,就這樣。”
然後又是一堆巴拉巴拉的,過了半個小時他才離開,我擺弄着手指,也從位子上站起來離開。
心說終於走了,將帽子戴在頭上我也推開門走出醫務室。
我已經回來三天了,我還不知道胡一天他們現在的消息,走了沒幾步就看到趙排長迎面走了過來:“呦,從醫務室出來的,聽說給你找了心理醫生,現在怎麼樣了?”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趙排長,哦,我沒事的。”
“我特意來找你的,走,咱們聊會。”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我點頭。
下午的陽光還算溫和,我們兩個人走到訓練場的一個拐角坐在跑道邊的路牙子上,這個時候沒什麼人出來訓練,只有幾個加餐的傢伙正在玩命的衝刺和跑障礙。
“還有多久啊你?”趙排長問道。
“我,我還有兩個月吧,很快的。”
“嗯,對。”趙排長說道:“兩個月很快的,回去打算好要做什麼了嗎?”
我就搖頭:“不知道,之前想好了,現在不知道了。”
“這話有點意思,怎麼去理解啊?”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趙排長伸出手勾住我的肩膀:“還有兩個月呢,沒事,沒事。”
我想起了一件事,於是順口問道:“之前我去找王離的時候,你是不是給司機送了一張紙條?”
真的只是想起來隨口問問,趙排長聽到後也不掩飾只是點點頭:“是我讓他給你的,主要就是提醒你罷了。”
這我就不明白了,那次的任務水也不深啊,像是話裡有話一樣。
“爲什麼不直接跟我說,你說水深,是什麼意思?”
趙排長聽到這句話後鬆開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將帽子扶了扶,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他轉過頭看着我,眼睛裡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出來,半晌,他說道:“很多東西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這背後的東西都不是能擺出來讓大衆看到的,能回來就好,就不要問的這麼徹底了。”
他這番話讓我覺得有點東西在其中,可能涉及到了一些機密,我就點頭不在繼續問下去。
“嗯,胡一天那幾個人醒了,已經脫離危險,明天我跟分隊長打個報告,你們都去看看吧,分隊長剛回來。”
“好。”我聽到胡一天他們沒事總算是放了心。
趙排長站起來扭了扭脖子:“那我走了。”
“哎!趙排長。”我問道:“他們在哪個醫院?”
他轉過身說道:“你之前躺過的軍醫院,還能在哪啊。”
那就好,得知他們都在一個醫院中我就放了心,這一趟過去,還能再看看楊遠,這都幾個月了,這傢伙不會還在昏迷吧,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這趟過去順道的話就去看看他。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和胡一天他們關係較好的戰友們換上常服五六個人早早的擠上了炊事班大爺們的拉貨的車子。
一路叮噹亂晃的山路後我們到了縣城坐了公交車。
我們的回頭率還是挺高的,畢竟這身橄欖綠在那個地方都不多見,這一下就出來五六個,誰都會多看兩眼,公交車上的我們還是很緊張的,雖然規定軍人乘車免費,但我們都在司機的反對下投了錢,這些東西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我們誰都不想有那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大家都是一樣,該付錢的地方還是付錢,車裡有座位也不敢坐,早上這個點都是各種上班族的上班時間。
一個車裡就有好多雙眼睛盯着我們再看,尤其是我,我臉上和手上的疤最多。
於是我們就一言不發的把着扶手站在車廂中。
後來一個同行的戰友抱怨以後出來再也不穿軍裝往外跑了,太難受了,那麼多人盯着,性格內向的都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沒什麼別的情緒,就是不好意思。
大多數的戰友都是很靦腆的,被人盯着的感覺總是怪怪的,這個我是深有體會。
到了醫院後,我們和前臺護士打聽了一下就坐上電梯,他們在四樓,跟我當初住院的是同一個樓層。
電梯上升中,我提着一些水果,同行的幾個傢伙抱着兩束花跟要見情人一樣傻樂。
這次走進病房我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小護士,不,現在應該是護士長,姜小琪。
她也同樣看到了我,驚訝的看着我們一羣人:“我去,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