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必然要死人,這是無法避免的。
我們所有人知道這一點,穿上這身軍裝就不能說怕死的話,而我在難受什麼呢?
李小本不該死的,死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我真的這麼認爲。
來自我們特種部隊突擊隊的突擊手李小,他的軍事素質絕對是過硬,他的價值絕對是不可估量的,也許在未來某一天他會救下很多被劫持的人質,其中可能就包括你我的親人,朋友,戀人。
而今天他爲了救我,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他才二十一歲,之前聽楊遠說他的家裡還有一個等着他退伍的女朋友,李小還盤算着回去就能和等了他四年的女朋友結婚了,說完就滿臉幸福的笑,不摻雜任何其他,幸福的笑容真的是能感染到別人的笑容。
而現在,他爲了救我身中數彈犧牲在這麼一片寒冷的山地之間,在短時間內我們還無法將他帶回國。
我們怎麼能不難受?
我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有些衝動,於是站了起來對楊遠說道:“對不起,楊組長。”
他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悲傷,他怎麼可能會比我好受?人是他挑來的,都是一個一個挑來的,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比我在清楚不過,但是他只是悲傷的看着地面,然後看着遠處的風景,一句話都沒有。
我們在李小身邊無言的待到早上五點,楊遠就站在原地站到了早上五點,期間喜鵲想去勸他,被小五拉住。
“你讓他自己呆一會吧。”
天色開始有些明亮時候,我們收拾起失落的心情,二成招呼了一聲,我們將李小擡到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然後用石頭碼放成一個小小的石頭堆。
“李小!你先委屈一下,在這裡呆着,兄弟幾個回去就讓人把你接回家!”二成蹲在地上衝着石頭堆大聲的喊道。
喜鵲和小五在我們的身後默默無言,楊遠沒有過來,那孫子肯定還站在那個地方發呆。
現在天色已經明亮,我們必須得走了,我站起來走過去想和楊遠說這件事。
當我走到坡上的時候,我看到楊遠正坐在一個石頭上點了一根菸發呆,他的頭盔解了下來,正盯着遠方的風景,然後一口一口的吸着他皺巴巴的香菸。
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天亮了,我們得走了。”
楊遠沒有理我,從包裡拿出高等地形圖,大致的算了一下,然後用筆在地形圖上做了一個標記,我看到了,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他標記的是李小的方位。
他收起地圖:“塵子,我要是死了,記得把地圖拿回去,不然到時候我和李小的屍體都帶不回去,躺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有點不明白這句話:“說這什麼話啊,你答應過帶我們回去的。”
“可我他媽的連李小都照顧不了!”
他是吼出來的,似乎是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歇斯里地的吼了出來。
“你自責幹什麼?他是爲了救我犧牲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對!就是他媽的爲了救你,我要是知道你個狗日的還活蹦亂跳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去找你!”
這句話讓我接不上來了,一時語塞。
楊遠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半晌,開口說道:“一人陣亡,全體不同程度負傷,我這個組長當得呦~”
說完後他遞過來一個臂章:“敵人軍方的偵查部隊,以前跟我們有過幾次跨國聯合演習,這次來了十個人,跑了三個,沒追上,再這樣下去,他們的特種部隊就該動身了。”
我接過那個臂章,上面清楚的標示着敵人的部隊名稱,臂章 中 央 還有着一條響尾蛇的圖案,響尾蛇偵察部隊,有點印象。
我將標示扔在地上:“我正等着他們的特種部隊呢,王離的死,我正好討個說法。”
二成他們也走已經回來了,楊遠站了起來對我說道:“他們的特種部隊那可太多了,不一定出動哪一支。”
“楊組長。。”小五喊道。
楊遠擺了擺手,站起來轉過身看着他們,他走過去挨個的看着他們。
“身爲特種兵,有些覺悟我就不想在重申了,後面的路,我們每個人都要做好陣亡的準備,都不要帶着情緒去執行任務,小五,眼淚擦擦。”
走到喜鵲面前的時候,楊遠停住:“喜鵲”
“嗯?”喜鵲的眼睛也很紅,她的模樣似乎比我們還狼狽,說到底她是個女人,能跟着我們吃同樣的苦,我是真的打心裡佩服這個女人。
“你是安全局的人,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知道怎麼交代,你現在有選擇可以自行離開。”
我們都楞了一下,看向楊遠,楊遠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而且現在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肯定知道喜鵲如果真的離開我們她一定可以想盡辦法安全的回去,她作爲安全局的人,她的手段和專業可不是特種作戰,沒必要跟着我們玩命。
“楊組長,你是在消遣我嗎?我的任務就是配合你們軍方行動,你們已經損失一個人了,你們火力不夠,人手不夠,我剛好補上,有什麼問題嗎?”
喜鵲手裡拿着的正是李小那把95短突,她的表情非常嚴肅,也表明了她此時的立場。
“好,你這麼說,我代表在場的各位謝謝你。”
我站了起來走了過去,楊遠對我點了一下頭,然後開始了他的戰前動員。
“兄弟們!現在開始,敵人仍然沒有放棄對我們的圍剿和追殺,後面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我是你們的組長,我答應過將你們都帶回去!別讓我難做。”
“是!!”所有人都重重的點頭。
楊遠大喊一聲:“原地檢查裝備!五分鐘後出發!”他的聲音是沙啞的,同時也是充滿着雄厚的力量的,這一聲大喊,似乎包含着很多很多情緒,悲傷,無奈,落寞,也充分的表明了這個男人已經無計可施了。
而事實上換做是誰能在這種地方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呢?沒有,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我們僅剩下的五個人能頂什麼諸葛亮?
這不是古代戰爭那種原始的戰士對砍,這是現代化高科技化的現代戰爭,在他國的地盤上,我們能靠什麼?我們只能靠着雙腿,一步一步的離開這裡。
“所以你現在,仍然在想念着他們?”排長對我說道。
我將空酒瓶放在地上:“每天都在想,每天都在回憶。”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夜裡凌晨一點了,大排檔的客人走了很多,幾乎就剩下我和排長這一桌了。
我看着排長穿着一身很隨意的裝扮,便問道:“你不當兵了,在這裡做什麼工作呢?”
“哦,我給一家公司跑跑業務。”
我抽着煙就笑:“軍校畢業的少尉排長,現在竟然跑業務,真是屈才。”
他就打哈哈,說:“做什麼工作不是做,你以後別叫我排長了,我比你大,還是叫我趙哥好了,顯得親切。”
我就搖頭:“你一天是我排長,這輩子都是我排長,改口的事啊,我是改不過來了。”
“哎,隨你好了,你個混小子,幾年沒見,都變得發福了。”
我就笑:“太長時間沒鍛鍊,這都是難免的嘛。”
排長的神情慢慢認真:“我聽說你,退了之後,看了心理醫生,現在怎麼樣?”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我就靠在椅子上:“沒用,一點用都沒有,直到現在我都有時候像個神經病,我女朋友都害怕我,這段時間都在鬧矛盾。”
排長哈哈一笑:“好小子啊,都有女朋友了,什麼時候結婚啊?”
我就擺手:“八字沒一撇的事呢。”
我們在這個城市的角落中一直侃山到了夜裡凌晨兩點,整個大排檔就剩下我和排長一桌,大排檔的老闆也只是驚訝的看着我們桌上腳下的一堆啤酒,他也知道我們是兩個退伍的軍人在敘舊,所以即使其他鋪子都關門了他也沒有說話。
我也知道不能讓人家老闆難做,掙扎着起身搖搖晃晃的去結了賬,這一頓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但是我不在乎,開心,從來沒有過的開心。
排長已經開始大舌頭了,他不聽的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
大排檔的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我經常來這裡自己一個人喝悶酒,他也認識我。
“對不住了老闆,耽誤你打烊了。”
老闆就笑着說:“瞧你說的,這是哪的事啊。”說着拿過來兩瓶飲料:“我也當過兵,這個呀,送你們解解酒。”
排長見狀忽然一個立正,啪的敬了一個軍禮,老闆見狀也回了一個禮。
幾乎是所有退役的軍人才有的感情,老闆幫我扶着排長打了一輛計程車,並且幫我墊付了車費。
他以爲我喝醉了,其實我一直記着。
到了我在這裡租的房子後,我拉着排長搖搖晃晃的爬上樓,然後走到門前開始敲門。
是我女朋友開的門,她的事我後面再說,滿臉怒意的盯着我,無非就是那一套你去哪了,這麼晚回來,身上都是酒味之類所有女性第一時間都會質問的話。
我沒理她,將排長扶了進去放在沙發上,這下她更不幹了,立馬問這是誰啊就往家裡帶。
我當時正好心情很差,她又不停的絮叨,於是就吼她:“滾!”
她愣在原地,然後哭了出來。
接着快步的走到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我就坐在地上靠着沙發上不省人事的排長,那時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她收拾好了他的衣服,用皮箱裝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快步的穿過客廳推開門走了出去,沒有看我一眼。
我坐在地面上發着呆,有時候我都在想,我真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