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盒子打開,軍功章拿到手裡不停的打量,喜歡啊,怎麼會不喜歡?就像是考試得了一百分老師給了獎狀一樣,那種被國家認同的感覺,怎麼不讓人興奮?
我笑着笑着,就有點笑不出來了,我將軍功章放回盒子裡,然後伸手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整個人再一次木訥起來。
我想到了小五他們,他們如果也回來了,也會得到軍功章,也會得到嘉獎,但是他們拿不到,他們也看不到。
跟他們比起來,我能看到,能摸到,我還活着,我的功勞大嗎?
我不覺得,我真的不覺得我立了什麼大功,真正爲了任務付出更多的,是他們,相比之下,我有什麼資格沾沾自喜呢?
小五,上等兵,來自江蘇徐州,21歲,他出色地完成了對敵人特種部隊指揮官的斬首行動,然後突出重圍解決了盯梢的狙擊手,流盡最後一滴熱血,對象都沒有談過!他的功勞不大嗎?
李小,二期士官,來自山東菏澤,23歲,他在緊急情況下撲到了朝我開槍的敵人,和敵人拔槍互射壯烈犧牲,若不是他,我能躺在這裡嗎?他的家裡還有一個等着他回去結婚的對象,他的功勞不大嗎?
二成,一期士官,來自四川,23歲,身爲突擊手,軍事成績絕對過硬的他,竟然申請成爲了戰鬥救護兵,我不知道這背後有什麼緣由,他爲了掩護我們撤退,拉響**和敵人同歸於盡,若不是他,我們走的出來嗎?難道他的功勞不大嗎?
我躺在這裡,難道不是因爲他們的犧牲嗎?三條生命的流逝,就代表着三個破裂的家庭出現,他們可能會收到部隊頒發的一個軍功章,然後就是一個紅色的本本,上面寫着:烈士證明幾個大字。
他們的犧牲外界根本就不會有人記住,甚至他們的家人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兒子因爲什麼犧牲,只會被告知訓練意外,或者抗洪。那段時間確實有些地方發大水,再不然就是演戲意外事故。
我嘆了口氣,想抽菸,但這裡哪來的煙給我抽。
門忽然被推開,那個之前的護士走了進來。
我趕緊擦了擦眼淚。
“呦,掉金豆了?”她看到後笑了一下。
我沒說話,只是沉默,她走了過來將我的氧氣罩和輸氧管拿了下去放在一個小推車上:“恢復的不錯嘛。”
我磕巴的小心問道:“那個,,你好,我躺了多久?”
護士將東西收了下去然後說道:“大概一個多星期,”
說完後她好奇的回頭問道:“哎,你身上那麼多傷,都怎麼來的?”
“你當兵第一年啊?”我笑着問道。
“算是吧,我軍醫院校畢業。”
“不該問的不能問,這你都不知道嗎?”我故意嚇唬她道。
誰知她輕蔑的瞥了我一眼:“切,誰稀罕似的。”
那模樣厲害的不行,說完後推着小車走了出去。
軍醫院的護士都是這樣,只要是來軍醫院躺過的兄弟們都應該有這種感受,這裡的不管是護士還是護士長一個個都是那種用鼻孔看人的角色,這也不怪她們,畢竟醫院的事情都非常繁瑣,不像地方醫院還給你講什麼態度問題,其實地方醫院我也沒見過幾個態度多好多好的。
病房中又一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的心裡還是感覺空落落的一點都不踏實。
我想知道楊遠的情況,我更想知道喜鵲的情況。
後來的這幾天中我不停的旁敲側擊的想打聽到楊遠和喜鵲的情況,這個護士就像是故意躲避這個問題一樣,不停的轉移話題,或者直接不回答。
她這樣我就更加好奇了,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我不停的詢問,告訴我楊遠現在還沒度過危險期,子彈打穿了肺部胸腔,現在還在觀察。
他的回答我並不意外,我就猜到會這樣,於是我問道:“那個女人呢?”
這個護士給我換好藥水後雙手插着兜笑眯眯的問道:“怎麼,你對象啊?”
我搖頭:“不是不是。”
“嘖!怕什麼,是又怎麼樣,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迂腐。”
她笑了我一番後像是大發慈悲一樣:“沒事的,她早就醒了,肚子裡的彈片第一天就取出來了,現在情況穩定。”
“那就好,那就好。”得知喜鵲沒什麼問題我總算是放了心。
“你不知道你們剛被送來那會的場面,我的天,我們院長,還有你們部隊的一把手,還有一堆校級軍官,一堆拿槍的,都火急火燎的過來了,院長說幾十年沒見過這場面了,現在我們軍醫院的護士還在討論你們到底幹了什麼,我也真的好奇。”
這幾天的相處我跟這個護士也算能聊上兩句,她叫姜小琪,今年剛從軍醫學院畢業實習的第一年,難免還留存着學校時期的八卦的天性。
我說:“這可是涉及到保密條例的,我也不敢告訴你啊。”
她點頭:“嗯,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們護士長不讓我告訴你他們的具體情況怕你情緒失控,我現在可是都跟你說了,你別給我犯渾啊。”
“怎麼會呢?不會不會,現在只能說心裡有底了,就不那麼擔心了。”
要是放在第一天我剛醒來那會指不定真的可能瘋掉,這幾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真個人的心裡變化也有了些不同,最起碼不會再那麼衝動了。
門被推開,一個護士探頭進來:“小琪!出來下。”
“我先出去啊,你自己呆着,有事按鈴。”
說完後對我眨巴眨巴眼起身走了出去。
門忽然被推開,然後我的戰友們一個個歡天喜地的衝了進來。
“哎哎哎!你們動靜小點!”
“哎呀知道了護士姐姐!”
他們見到我後都開心的圍了過來。
“哎呀你小子還活着呢!你的牀鋪都他孃的結上蜘蛛網了!知不知道。”
“我們嘯塵福大命大!命不該絕!”
我像個傻子一樣傻笑着:“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他們幾個人裡有提着水果的,有捧着花的,不一會的功夫牀頭就堆得滿滿登登。
我現在的狀態很好,所以陪他們聊了很長時間,主要是我這一走幾個月,部隊裡也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其實也就是誰去炊事班偷吃又被炊爺抓住了,誰訓練的時候又從槓上摔下來了。我只能傻了吧唧的憨笑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來得快,走的更快,也就一個小時,他們就跟我擺手告別,說部隊還有訓練給的時間太少了,說我要是不出院的話下次還來看我。
我擺手說:“我這兩天就能回去了!”
直到他們離開房間關上了門,我看着門,重重的嘆了口氣。
後來的一段時間裡,我恢復的不錯,最起碼能下來走兩步,我的傷勢並沒有讓我變成殘廢,左手的三根手指也能被我控制,但是還是有點不到位。
不知不覺間,我在這所軍醫院中躺了快一個月了,期間我的身體恢復的七七八八,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出院了,畢竟我的傷勢都沒有傷到重要的器官,所以我恢復的還算正常。
我想到喜鵲,她應該比我提前出院吧。
一天,我剛睜開眼睛,就看到旁邊坐着一個穿着警服的人,再仔細一看,是喜鵲,她正拖着下巴看着我笑。
“呦,某人這幾天也該出院嘍。”
我控制不住的笑了出來說你怎麼來了。
她放下手看着我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我今天出院,我同事來接我回去,我這一會就該走了。”
我說:“所以,你這是來跟我道別的嗎?”
“算是吧,畢竟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搖頭:“不是我,是楊遠,他爲了救你,被狙擊手打穿了胸腔,現在還沒醒過來。”
說到這,喜鵲嘟囔着:“我還以爲是你。”
“我只是把你拖回來罷了,真正救了你的,是楊遠,你應該去看看他,而不是我。”
“看過了,他還沒醒。”
“哦。。這樣啊,楊遠他最掛念的就是你。。”
“嘯塵。”喜鵲低着頭。
我轉過頭:“怎麼了?”
她擡起頭,直接附身過來吻上我的嘴,我有點懵,整個人都呆在了牀上,腦子都像是直接卡主了。。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幾秒鐘。
她流着淚,慢慢的坐了回去。
“你~~你這是幹嘛?”我有點懵,整個人都像是做夢一樣。
她見我反應這麼大,擦了擦眼淚:“我以爲我會死在那地方,還有很多話都沒說出來,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聽說你要上軍校,一直留在部隊,分開後我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慢慢冷靜了下來,這個吻肯定是由於分別,她捨不得我們才這樣,沒什麼其他意思,一定沒什麼其他意思。
“嘯塵~你覺得我怎麼樣?”
喜鵲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出了這句話,我的推論被這句話瞬間衝擊的粉碎。
我明顯的磕巴起來,那股情緒不停的衝擊着我的大腦。
楊遠這麼喜歡喜鵲,如果他醒過來知道了,他會怎麼想,我不能,我不能這樣。。
我低下頭:“我,我不知道。。”我的聲音很小,幾乎微不可聞,就像我的決定一樣猶豫不決。
“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知道?”喜鵲聽後有點生氣。
我猶豫了一會,然後故意狠下心說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們都是戰友,戰場上哪有什麼兒女情長!任務結束就該回到你的單位去!然後繼續執行你的使命!”
說完這句話後我伸手指向門示意她出去。
喜鵲捂着嘴,眼淚嘩嘩的流淌出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哭成這樣,心裡又疼痛又難以割捨。
“原來。。你一直這麼覺得。。。我們都只是戰友。”
“難道不是嗎!”
她站了起來從兜裡掏出一個密封袋,將裡面的那朵乾枯的花朵拿了出來:“這個,你還記得嗎?是你給我的。”
我接過後將它扔在地上:“現在沒了,你可以出去了。”
說完這句話後我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她,因爲我的視線早就模糊了起來。
我再一次指着門,眼淚從我的臉上滑落滴在被子上:“消失!快!”
她帶着哀怨的眼神看了我最後一眼,然後轉過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嘭~”門重重的關閉,只留下我看着地上那朵乾枯成標本的花朵。
心裡那種難言的情緒再一次浮現了出來。
那個在異國他鄉像個小貓一樣趴在牀沿睡覺的她,那個笑起來眼睛眯成月牙的她,那個侃侃而談興奮的像個小姑娘的她,那些畫面不停的閃動在我的腦海裡,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冷靜了幾分鐘,然後我瞬間拉開被子,光着腳丫子顧不上身上還有不舒服的地方拉開門跑了出去。
軍醫院的走廊中,一個身穿病號服的士兵在醫院的走廊中不停的奔跑着。
走廊中很多軍官和來這裡看病的人都停下來對我駐足觀望。
“哎!你不能跑出去!”是姜小琪的聲音。
這個時候一個軍官也指着我大喝:“那個兵!你幹什麼呢!成什麼樣子!”
我沒理會他們,順着樓梯就跑了下去!我要留住喜鵲!我不能讓她走!
我穿過了樓梯,穿過了大廳,然後我跑出了住院大樓,我看到一輛印着公安二字的警車慢慢的從門口開走。
我大喊着追了出去,然後直接摔在地上,我想爬起來,卻看到車輛已經走遠。。我用力的錘了一下地面!
“草!”
然後我就趴在地上哭,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