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偉軍衝上去,抓住姑娘拍打肖路的兩條胳膊,把她拖回座位。
“你們爲什麼攔我,讓我跟鵬飛去了吧!”姑娘撕心裂肺地哭了幾聲,昏了過去。
後艙門緩緩關閉,嚴周幾步趕過來:“怎麼回事?”
“嚴技師,烈士的女朋友想自殺,去陪伴烈士!”
“什麼?”嚴周驚得目瞪口呆。
樑偉軍看着姑娘身上的紅套裙,低聲嘆了口氣。
飛機降落,後艙門打開,臉色慍怒的魏峰頂着螺旋槳攪起的狂風,像座鐵塔似的站在跑道上。姑娘在樑偉軍、肖路的攙扶下走出機艙,嘴脣嚅動幾下,想說些什麼。
“站好!”魏峰的聲音像一聲炸雷,蓋過發動機的轟鳴,送入三人的耳孔。彎腰縮頭避風的樑偉軍、肖路一機靈,本能地挺胸擡頭,就連姑娘也跟着挺起了胸膛。
發動機停止轟鳴,螺旋槳慢慢停止轉動,飛行員們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夾着圖囊整隊離開。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每個人身後拖着一截短短的影子,在魏峰目光逼視下,樑偉軍、肖路冒汗了。
魏峰問:“想到過父母嗎?”
樑偉軍輕輕碰碰低頭不語的姑娘。姑娘擡頭,慌亂的目光與魏峰嚴厲的目光碰在一起,趕緊低下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魏峰又問:“想過周鵬飛會同意你這麼做嗎?”
姑娘點點頭又搖搖頭抽泣起來。
魏峰再問:“想過鵬飛戰友的感受嗎?”
姑娘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泣不成聲渾身微微發抖。
“參謀長……”
樑偉軍覺得姑娘可憐想說點什麼求情,但看到魏峰滿目的關愛,立刻閉上了嘴。
“姑娘,這樣不行啊,做人要有責任感,已經是成年人了,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想想父母想想家庭想想所有關心你的人,這個世界上不但有愛情,還有親情、友情。”魏峰遞上手帕拍拍姑娘的肩膀說,“你是個好姑娘,有情有義。能愛上空降兵戰士,是我們的福氣。你應該能想到,穿上軍裝肩頭上就多了國家民族賦予的責任,軍人唯有奉獻、犧牲。周鵬飛的犧牲從廣義上說,他保衛了祖國人民的安寧這其中也包括你,狹義上說,他的犧牲是爲了能讓你更好地活着,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姑娘撲進魏峰的懷裡,“首長,叔叔,我後悔啊,當初爲什麼要提出分手,鵬飛已經寫了結婚申請……”
“想嫁給軍人的姑娘都是好姑娘,也是要奉獻要犧牲啊!爲了鵬飛,你也應該好好活下去!哭吧,哭吧,把心裡的苦悶全部哭出來。”
姑娘放聲大哭,樑偉軍、肖路站在一邊,眼圈也跟着紅了。
莫逆之交
嚴週一直等到跑道上沒了人,才心情沉重地走出飛機爬上他的吉普車。剛纔的情景他看了滿眼,悲痛欲絕的姑娘帶給他的不光是悲傷同情,這次任務所使用的翼傘就是他設計的。雖然這種傘是部隊目前裝備最好的傘,但仍無法適應三級以上氣象情況,執行特種任務勉爲其難。如果着陸穩定就不用飛傘,也許就不會有人犧牲。可他剛剛設計完成的新型傘連續三次在投放試驗中都出了問題,開半傘和推遲開傘的問題時常出現,直到現在還沒有解決,不能定型裝備部隊。
新型傘,老子一定把你拿下來!嚴週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汽車喇叭高亢明亮地叫了一聲。哨兵警惕地側目觀望,他歉意地揮揮手,連忙駕車離開。
嚴週迴到市區,天已經黑透。他把車停在家屬樓下,透過車窗,望着在整棟樓房中唯一沒有開燈,因而顯得格外扎眼的窗口。那是他的家。自從半年前,妻子提出離婚不辭而別後,嚴周就搬到了科研所,但有時間他就會來看看家裡有沒有開燈。
空氣中瀰漫着烹製食物的香味,陣陣鍋碗瓢盆交響曲,讓嚴周有些陶醉,他好久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馨。一陣吵鬧聲從一家的窗戶中飄出來,這也沒有打擾嚴周的好興致,反而讓他支起耳朵細聽。
吵鬧聲持續了幾分鐘,被孩子高亢的哭聲畫上句號。嚴周頹然縮進座位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吵架好啊,我現在想吵都沒有對手。”
車後,傳來一陣節奏分明的腳步聲。嚴周看後視鏡,見一名年輕軍官歪頭看看他的車牌照,大步走上來。嚴周慌忙打火、掛擋一溜煙地開走。他認爲一個男人躲在樓下等老婆,絕對是件丟面子的事兒。
嚴周腋下夾着兩隻麪包爬上科研所二樓,回到他的辦公室打開燈,立刻苦笑起來。三天沒回辦公室,地板上多了三封從門縫中塞進來的掛號信。這是老婆的來信,他彎腰揀起來看也不看地拉開已經裝滿掛號信的抽屜丟了進去。
老婆鐵了心要離婚,一天一封掛號信地催,離婚嚴周不怕,他只想當面與老婆說清楚,好聚好散,不辭而別算是怎麼回事兒?
嚴周抓起空蕩蕩的暖瓶搖了搖,推開窗戶向已經鎖門的茶水房看了一眼,拿起麪包沒滋沒味地嚼着。
“梆梆梆”門外傳來敲門聲。嚴周看看錶,已經快九點了,這時候找上門來的肯定又是那些傘廠的老總,來說些高薪、豪宅之類的廢話,如果想走他早就走了,還用等着他們來挖。嚴周對敲門聲置之不理,繼續沒滋沒味地嚼着乾麪包。
“梆梆梆、梆梆梆……”敲門聲節奏分明持續不斷,敲門人很有耐心,看樣子如果不開門他能持續到明天這時候。
嚴周被吵得心煩,撕了兩團手紙堵上耳朵。但敲門聲還是很頑強地突破手紙的阻攔鑽進耳孔。
“誰呀?”嚴周忍不住了,不耐煩地喊,“有事明天再說,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