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飛真的想不出來別的話，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了。
穆浩然和齊雲天他們也不是看上去那麼親密無間，比如，他們都想着等事成之後，將對方一腳踹開——這應該是他們最大的相似點了。
這兩個，還真的是一個比一個奇葩啊！
“別廢話那麼多了，來吧！”齊雲天往前走了一步，體內靈氣再次翻涌，一陣狂風朝着寧飛席捲而來。
寧飛眉頭微微一皺，心頭稍微顫動了一下。
“你這是找死。”寧飛的語氣聽着非常平淡，雖然這話聽着非常像裝.逼，可是這一次，他說話的語氣非常認真。
他不相信齊雲天感覺不到他現在的修爲，可是對方依然選擇出手了——這和找死有什麼區別呢？
寧飛擡起手腕，靈氣迅速凝結，一把紅色的長槍憑空出現，隨着靈氣的催動，紅光乍現，破開狂風，所向披靡。
齊雲天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被那股磅礴靈氣硬生生往後退出了一段距離，最後倚靠在一根樹上，這才勉強站穩身形。
長槍朝着他飛快刺來，他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只能腳下一蹬，身體凌空飛起，可是他顯然還是低估了寧飛此時的實力，那道長槍在到了他身下的時候又忽然炸開，形成一個紅色光暈旋轉的漩渦，將他的身體牽扯下來，周圍的風速越來越開，他的頭髮被吹散，看上去凌亂不堪。
忽然間，一聲巨響在森林中迴盪，即便是身處在漩渦中的齊雲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體就已經飛了出去，並且重重砸在了一顆樹上，那棵樹也應聲折斷了。
寧飛一步步走到了齊雲天的跟前，嘆了口氣。
“七號是你的兒子。”寧飛說道。
“他是我的兒子。”齊雲天點了點頭。
“他難道就沒有勸過你什麼嗎？”寧飛有些好奇問道。
齊雲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吐了一口血，苦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他什麼話都對我說過，他勸過我，他跟我說我會失敗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做了決定，我想要得到我想要的，所以，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後悔了，既然決定該怎麼走，那我又怎麼能回頭呢？”
“如果你聽了他的話，現在不會是這樣一副局面，說不定我還能拎着點東西帶着朋友們去看看你，然後叫你一聲伯父，我們可以喝茶聊天，然後相談甚歡，那樣不是很好嗎？”寧飛皺眉問道。
“還有迴旋的餘地嗎？”齊雲天盯着寧飛，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將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穿。
寧飛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沒有了。”
“那就別廢話了，要麼，就殺了我，要麼，我就殺了你！”齊雲天咬着牙說道。
寧飛嘆了口氣，刀劍聲依然在耳邊迴盪，整座山，血流成河。
“飛哥，能放了他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想起。
寧飛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我在等你來。”寧飛說道，“如果不是爲了等你，我早就殺了他了，但是我覺得我那樣做不合適，畢竟他是你的父親，如果在你沒來之前我殺了他……我擔心你會恨我。”
說完這句話，他才轉過身，看着朝着他走來的七號。
七號一步步走到了寧飛的跟前，看了眼自己的父親。
“真好，你還沒死。”七號咧開嘴笑了笑，只是笑容看上去略顯苦澀。
“真好，我還能見你一面。”齊雲天掙扎着爬起身，然後抹乾淨嘴角的血跡，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可能他覺得自己的兒子來了，自己有必要收拾一下，這樣看着不至於那麼狼狽。
他又咳了一口血，然後擡起腦袋看着七號，說道：“真高興，你看，你說的都是對的，我確確實實失敗了，看來我的兒子要比我強一些。”
他也笑了，笑容裡很是欣慰，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他怎麼笑，看上去都是那麼的牽強。
七號一陣沉默，然後環顧四周，伸出手到處指了指。
“那個是遊雲，他死了，你以前跟我說過，他是我們勁氣宗最有天賦的弟子。”
“那個是賦閒，他也死了，眼睛還沒有閉上，應該是死不瞑目，你跟我說雖然他的實力不是最強的，但是他卻有一顆道心，只要他的道心還在，將來成就必定不凡。”
“那個是百川，哦，他還有一口氣，但是也撐不了多久了，他生下來母親就死了，然後父親也病倒了，你把他帶上山，他把我當成了親弟弟。”
七號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但是誰也沒有打斷他，沒有人會感到不耐煩。
“他們都死了。”七號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你看到了嗎？”
齊雲天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沒有說話。
“我跟你說過，你可以有野心，人活着，怎麼可能沒有野心呢？你也可以瘋狂一回，畢竟這纔是人生……但是你考慮過他們嗎？你問過他們的夢想是什麼嗎？你問過他們到底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嗎？因爲你，你把整個勁氣宗都拖下水了，他們本來不用死的，他們可以活得好好的，說不定其中還有一些能突破到靈氣化神境界，甚至還能突破到神通境界，然後一輩子無憂無慮。”
“他們也可以選擇下山，然後過都市中的生活，娶一個妻子，生一個孩子，那樣的生活不也很美滿嗎？但是現在呢？一切都毀了！”七號氣的跳腳大罵，“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哪怕你有你的理由，你爲什麼要拖着他們？你憑什麼幫他們決定自己的人生，甚至決定他們的生死！”
齊雲天的表情依舊平淡。
“你急匆匆上來，就是爲了譴責我嗎？”齊雲天忽然問道。
“不是。”七號搖了搖頭，“我想跟寧飛說，能不能放過你，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憑什麼向他保證你以後不會再和穆家合作呢？我憑什麼告訴他，你已經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呢？野心就像毒藥，會一點點侵蝕你的內心，甚至讓你無法自拔。”
“既然知道，何必多言。”齊雲天聲音聽着有些冷森。
“因爲你是我爹，你是我的父親。”七號笑着笑着，就眼淚橫流了。
齊雲天表情稍微有所動容，但是卻又恢復了平靜，一般人都沒有機會捕捉到。
“男子漢大丈夫，何必磨磨唧唧，有失身份。”齊雲天沉聲說道。
七號抹掉了自己的眼淚。
他轉過臉，看着寧飛，眼神堅毅。
“飛哥，他這麼做，實際上也有一半是爲了我，他想要爲我打下一片基業。”七號說道。
寧飛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回答什麼。
“他要死，但是，他也可以不死。”七號笑了笑，“比如，一命抵一命，他斷了後，就自然該斷了念想，對不對？”
“這不是你的錯。”寧飛眉頭一皺，終於聽明白七號話裡的意思了。
“可是……這也是一種辦法。”七號說道，“好男兒，當頂天立地，當孝順雙親，當報效祖國，當滿腔正氣！但是，這也會有矛盾的時候，比如，我明明滿腔正氣，卻又要孝順父母，自古忠義難兩全，我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誰說的，但是我覺得，這說的確實有道理。”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臟刺去。
寧飛沒有阻止。
他覺得七號很蠢，用自己的命，換取齊雲天的命，值得嗎？
不值得！最起碼在寧飛看來，不值得，可是，他卻沒資格將這樣的話說出口，因爲他知道七號這麼做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如果讓七號眼睜睜看着他的父親離開這個世界——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將心比心，如果是寧飛自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或許他會做出和七號一樣的選擇。
不是真心想要選擇，而是在忠義面前，他別無選擇！
“給老子滾！”一聲怒吼，齊雲天衝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七號的胳膊上，匕首也自然飛了出去。
“寧飛，我若不死，華夏必傷！”齊雲天說完這一句，就朝着寧飛衝了過來。
寧飛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悲愴，一掌拍出，齊雲天的身體就再次飛了出去，再次摔在了地上，口腔往外滲透出鮮血。
他的眼睛也在慢慢失神，寧飛剛纔那一掌，已經拍碎了他的五臟六腑，不消片刻，便會失去生機。
這不是寧飛的選擇，是齊雲天的選擇。
當他決意撲向寧飛然後吼出那句話的時候，結局就已經註定了，毋庸置疑。
“兔崽子，老子就是看不起你，你沒資格替老子死！”這是齊雲天說的最後一句話，話落，氣絕。
寧飛嘆了口氣。
七號看着齊雲天的身體，放聲大哭起來。
寧飛走到七號跟前，伸出手，拍了拍七號的肩膀。
“他這麼做——是爲了保全你。”寧飛說道。
“我知道。”七號點着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反覆重複着這句話，卻再也想不出別的了。
烏雲慢慢散盡，陽光傾灑進來，整個世界，再次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