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夏天裡一般天黑比較晚,這個時候窗外的天空也才微微泛起墨色,晚飯後三三兩兩的人結伴着散步,談着生活的瑣事。
悶熱的燥意充斥着屋內,再次翻身過後,蘇沫顏終於無可奈何地接受睡不着了的事實。
她睜大眼睛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出了良久的神。
揉了揉亂成一團的發,還好剪短了所以不難打理,草草收拾了一下,蘇沫顏便打算出門。
今天何媽請假了,所以她纔有機會睡了一天,只是此時肚子實在是餓得厲害,只能出去找點東西隨便填一下。
她這樣要是被王源知道了,怕是又要被王源皺着眉毛數落她不會照顧自己了。
蘇沫顏突然不能理解爲什麼自己又會無緣無故想起王源。
第一次她犯胃病的時候,是王源把她送去醫務室,並且留下一顆糖果,後來蘇沫顏把糖丟了。
第二次她在ktv裡喝酒,是王源皺着眉毛讓她不喝,她回絕了,結果王源一個人喝了一瓶。
第三次她開學的時候在銀杏林裡暈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源在她身邊守着她,後來被張阿姨誤會是情侶,並且讓王源買粥去。
……
什麼時候起,自己回憶所有,裡面的每個場景都有一個名爲“王源”的身影?
因爲他的存在,讓這些回憶絲絲縷縷地連接起來,變得連貫,變得鮮活。
還有今天。
蘇沫顏倒是要看看,會不會她所有的事情都會被王源說中。
於是她不怕死地出去了。
公園裡熱鬧得緊,蘇沫顏有些不適應地走進小樹林,想穿過樹林到對面的小吃店買點東西。
而當雙眼被兩隻觸感熟悉的手捂住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打!
那時她唯一覺得可惜的就是沒穿高跟鞋。
帆布鞋的平底什麼的殺傷力太小了,蘇沫顏剛想給身後那個人來個過肩摔讓他手臂脫臼的時候,竄入鼻尖的熟悉氣味卻讓她整個人呼吸一滯,想收力卻來不及了。
王源的臉色,見證了她的力氣用得有多大。
蘇沫顏這才真正意識到,“臉色黑”是代表的哪種情況。
幾乎要與周圍的夜色融爲一體。
“我說男人婆,你是真不知道‘矜持’爲何物嗎?”王源只覺得左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劇烈的疼痛讓他一度懷疑此刻眼前站着的不是一個只及自己胸口的白衣少女,而是一個五尺高的鐵錚錚的漢子。
蘇沫顏頓時臉上幾道黑線滑下,又急又想笑:“矜持又不能當飯吃,我這屬於正當防衛,誰讓你無緣無故搞什麼驚嚇的……有沒有事啊?”
她一向拿捏不準力道。
蘇沫顏有些尷尬,她不知道該以朋友還是肇事者的身份去詢問王源的狀況。
“你說有沒有事?”王源無語地白了她一眼,有些艱難地擡起一隻手甩了甩:“喏,貌似脫臼了。”
“這麼嚴重?!”蘇沫顏失聲驚呼。
她一把握住王源的那隻手:“我幫你接上。”
她以前練跆拳道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所以一些基本常識還是會。
誰知王源一把把手抽了回來,滿眼都是不信任:“我怕你廢了我的手。”
蘇沫顏一時無言以對。
她把王源兩隻手臂都給弄脫臼了。
看着少年那雙如同上好的美玉般的手,修長的十指甚至讓蘇沫顏想到了在琴鍵上靈活跳躍賞心悅目的模樣。
也對,王源可是一個彈鋼琴的人。手對他來說是如同生命般重要的東西。
語罷王源還不滿地看了看左腳,語氣有些誇張:“還有腳!走不了了!”
兩隻手臂和一隻腳!短短几十秒差點沒被蘇沫顏給廢了!
王源深刻意識到他剛剛的行爲如同作死。
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誰讓你閒得慌過來嚇我的?不知道地還真以爲你是色狼。”蘇沫顏看着一個小孩般置氣的王源,隨意道。
王源的手倒是並沒有傷到,只不過是手臂輕微脫臼,蘇沫顏一個人就可以搞定。只不過是腳麻煩一點,傷到骨頭可能要上藥水,嚴重地話還要去醫院。
“我不管,你把我搞成這樣了,就必須對我負責。”王源急了,一句不經大腦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蘇沫顏目光一滯,嘴脣輕輕抿了起來。
寂靜的樹林裡,遠處隱隱有燈光漏進來,喧囂似乎在此刻遠離他們,對上的視線突然緊緊纏繞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下一秒,蘇沫顏速度飛快地兩隻手同時抓上王源的手臂,朝相反的方向一扭——啊!
霎時間整片樹林充斥着清脆的骨頭的斷裂聲,和王源的叫喊聲。
“男人婆!你能不能溫柔一點!”王源不滿,捂着手臂瞪着蘇沫顏。
蘇沫顏淡定地放下捂住雙耳的手,回答簡單明瞭:“抱歉,我從來不會溫柔。”
抱歉,我從來不會溫柔。
又是一句這樣熟悉的話語,好像以前的她也曾說過這句話。
蘇沫顏皺眉,不去想此刻腦海裡閃過的畫面。
王源的神色在此刻突然變得晦暗,他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麼,痛感漸漸過去,麻木的雙臂也在此刻恢復正常。
“得,手好了,那腳呢?”
王源拉住要走的蘇沫顏,笑得眉眼彎彎。
他一點都不生氣。他不明白爲什麼不明不白被一個女生打得這麼狼狽竟然還是滿心歡喜。
哦,原來是又看到了以前蘇沫顏天天跟在他身後轉悠的“女流氓”樣,無理取鬧,成天耍賴地跟着他,犯錯不承認,跟他搶零食,拉着他看動畫片做一些特別奇怪的事。
在那些日子裡,王源也被帶成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奇怪的人。
“蘇沫顏,說好了你要對我負責的。”
嗯哼,從你看了我的那天開始,從你開口對我說喜歡開始,從你闖進我的生活霸佔我的世界開始。
“……”蘇沫顏梗住,看着王源理所當然的模樣氣得牙癢:“所以呢?你是要我揹你回家嗎?!如果你想死的話!”
不害臊!
這下,纔是真正的角色對換吧。
“no,我怎麼可能讓你揹我呢?”王源笑眯眯地搖了搖頭,彷彿腳壞的人根本不是他,他指了指樹林外的自行車,道:“所以呢,蘇同學,載我回家吧。”
載,他,回,家。
喀嚓。
蘇沫顏聽到了自己手指骨頭錯位的聲音。
她看了看王源,終於變得咬牙切齒:“王源!你特麼確定不是在耍我!”
誰知後者淡定地點頭,大而璀璨的星眸笑得彎彎的:“確定。”
行,蘇沫顏認了。
果然這“色狼”不能隨便打,保不準他就賴上她讓她負責了。
半分鐘後,大庭廣衆之下,一男一女共乘着一輛自行車。
坐在自行車後座的少年容顏俊美,嘴角的笑容放肆地宣泄,好看的眉眼看着身前的背影,盛滿了寵溺。
前座的少女清秀的臉上全是不滿和鄙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死命地踏着踏板,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故意搖晃車頭似乎想把後座的人給甩下來摔個半死。
王源卻還是不驚不惱地道:“蘇沫顏,你再晃我可要摟着你了。”
話音一落蘇沫顏的手猛然一顫,自行車差點拐進水溝。
王源,知不知道這種不負責的話不能亂說!
不過她終於肯安分地騎車了。
“王源同學,請問作爲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坐在一個女生車後座是什麼感覺?”她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王源的聲音依舊是笑意滿滿,不疾不徐:“謝謝蘇同學關心,感覺很不錯。”
靠!
蘇沫顏真想仰天長嘯一聲。
“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拜託我體重不過三位數!”
“可是我也沒有!怎麼就是騎不動!”
“別找藉口了,你就是懶!誰讓你踩我的!”
“你特麼又是誰讓你嚇我的!”
“想看你炸毛的樣子唄。”
“王源!我生氣了!”
“哈哈哈快騎你的吧……”
風傳送着兩個人之間鬥嘴的話語,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幅畫面染上了一絲淡淡的溫馨。
多年以後再次回想這一幕,總是很容易勾起蘇沫顏內心的弦。
那樣肆無忌憚放肆大笑的時光,是她漫長人生裡少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