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陸瑾之開車回到自己的別墅時,天色已經很暗了,還沒打開車門下車,他就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異樣的氛圍,剛要去打開車門的手僵住了。
他冷着眼,警惕的掃視了周圍一眼,車子熄了火,他解開了安全帶,握緊了拳頭,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緩緩地向別墅的大門走去。
他感覺到在某處陰暗的角落裡藏着不止一雙眼睛在偷窺着他,他只裝做什麼都沒有發覺,故意放鬆的哼着小調,踏着小碎步往前走去。
忽然一個黑影閃了出來,向他發動了攻擊,他冷眼覷着,在他的拳頭就要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間,迅速的閃過身子,讓那個人撲了個空,還順便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補上一腳,讓那個人一下子狗吃屎栽到了地上。
陸瑾之拍了拍手,冷聲道。“既然都來了,還躲着幹什麼,都給我滾出來。”
幾個潛藏的黑衣人都陸續走了出來,陸瑾之一個過肩摔,神踢腿,一個一個的撂倒在地,不一會,這幾個黑衣人都躺倒在地上,呼天搶地。
陸瑾之輕蔑的掃視了衆人一眼,搖頭道:“老頭子就讓你們幾個人來,看起來青幫的水平越來越不行了,還是他太小看我的能力了,就你們幾個陳芝麻爛菜葉也拿出來在我面前晃悠。”
一個黑衣人忍着疼痛站了起來,在陸瑾之對他再次拳腳相加,大打出手之前,他連忙走到他身邊,垂下了了頭。
“少爺,請你別動手了,我們也是奉了陸先生的命令,請你去見他一趟,你就別爲難我們了。”黑衣人揉着腰肢,渾身疼的狠,對陸瑾之的態度幾乎是哀求着,明明是父子,可是見個面都跟仇人似的。
陸瑾之掃視了地面上躺着的,疼的齜牙咧嘴,還要強撐着站起來的可憐的保鏢們,抿了抿嘴脣。“老頭子在哪?”
“陸先生在清廬等你。”
“我知道了。”陸瑾之說完,便面無表情的大步走去。
“少爺。”黑衣人門見陸瑾之沒有上車,而是往一個未知的方向走去,還以爲他要去哪裡。
“我自己開車去。”陸瑾之一步都沒有停留,徑直上了自己的車,發動了車子。
那些黑衣人也都訕訕的上了車,緊跟着陸瑾之的車子,向清廬駛去。
陸瑾之全程都冷着臉,看着後面跟着的車子,十分的不爽,他最討厭被人束縛的感覺,於是踩了油門,加速起來,後面的黑衣人們早已深受其害,知道這個少爺花樣百出,不會那麼輕易的跟着他們回家去,也都緊跟着加速起來。
然而,這一次,陸瑾之除了加速,試圖甩開他們之外,他並沒有做其他的事情來耍弄他們,很快就到陸瑾之的父親陸連清的住所“清廬”。
不用說,每一次,他要見他無一例外就是他的書房,清廬是個充滿古風韻味的別墅,朱門,紅牆,琉璃瓦,,青石板的小路,蒼松翠竹,蓮池錦鯉,還有偌大的噴泉,假山石和瀑布更是陸連清的最愛。
通往書房的要經過很長的一條走廊,也是雕欄玉砌,一道長長的玉石雕刻的屏風擋在了房間前,繞過屏風,上了樓,第一個房間就是陸連清的書房。
青銅的魂闋瓶裡青煙嫋嫋,燃着沉香,書房裡很靜謐,月光透過雕花紙糊的窗戶照進來,一律都是古木打造的書櫃,書桌,只有那個仿古的吊燈還有一些現代的氣息。
陸連清半倚在躺椅上,手上拿着書在看着,全然沒有注意到陸瑾之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還看書,夠勤奮的啊。”陸瑾之站在門口,帶着輕蔑戲謔的笑意,用指節扣了扣門。
陸連清看到兒子站在門口,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掏出懷錶準備看時間,陸瑾之卻搶先開口了。
“不用看了,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四分。”
陸連清摘掉了眼睛,站起身來,年近五十的他看起來並不怎麼顯老,精神頭可以跟三十多歲的人相媲美,除下了眼睛,眼神沒有那麼銳利逼人,但在陸瑾之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差別。
陸連清冷冷的帶着些許怒氣的目光瞪着陸瑾之看了一會,轉過身,喊了一聲:“武四清。”
一個黑衣男人連忙走了進來,低着頭垂首而立,正是剛纔領頭去接陸瑾之的那個男人。
“陸先生。”
“看看時間,還記得我是怎麼跟你說的麼?”陸連清嚴厲的目光像是兩把鋒利的劍指着他,武四清立馬垂下了頭,戰戰兢兢的回答。
“屬下記得,九點之前要將少爺帶回來。”
“那你做了什麼?嗯?”陸連清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沒有半點擡高音量,但偏生讓人感覺到其中的寒意,毛骨悚然。
“屬下,屬下在少爺的住所一直等到十點半纔看到少爺回來,所以……”
“你的腿斷了麼?他不在你不知道去找?就一直在那裡等着?”
“我……”武四清啞口無言,他也認了,每次一接到有關於少爺的任務,他不免都要受到一些磨難,他早已習以爲常。
“夠了,在我面前不必上演什麼殺雞儆猴的拙劣伎倆,不就嫌我回來遲了麼,直說就是了,關他什麼事,我又不是你的下屬,你想見就見,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陸瑾之看不下去了,毫不避諱的說了出來。
陸連清的臉色一沉,銳利的目光重新射在陸瑾之的臉上,然而陸瑾之卻對他的目光早就產生了抗體,絲毫不放在心上。
“你不是我的下屬,但是你是我的兒子,這點你自己還記得麼?”
“記得啊,你不是時刻在提醒着我麼,怎麼可能忘。”陸瑾之永遠是玩世不恭的笑意,好像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認真過,一直以來,他也的確是這樣的,除了對蘇萌萌。
“記得,真是笑話,你自己數一數,這一年你回來過幾次,哪一次不是我讓人去請你回來的,如果我不派人去找你,你是打算永遠不回陸家大門了麼?”陸瑾之的態度讓陸連清沒來由的生氣,雖然沒有哪一次他回來不是以這樣的態度的。
“呵呵。”陸瑾之冷笑了兩聲。“我是有這樣的打算,然而你並不肯啊,既然每次我回來都會讓你大動肝火,那麼有什麼必要還要大費周折的讓我回來呢,這樣你不高興,也在浪費我的時間。”
陸瑾之實在是懶得面對這個每次和他見面都免不了要生氣的老頭子,既然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爲什麼要做,自從他從這個家裡搬出去,他就沒有再把這個當作家了,也沒有再叫過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聲爸爸,因爲他不配。
在他還小的時候,發生過很多事,陸連清以爲他不知道,可是卻沒有察覺小孩子的心靈比大人的更要敏感,清明。
所以在那個尚且青澀的年紀,目睹了一切之後,他早就看透了其中的骯髒不堪,所以他不想回來,也不屑於回來,因爲不想要再勾起那許多不堪的回憶,也不想要再看到這些會讓他想起不堪回憶的人。
那些記憶跟隨了他一生,如噩夢如影隨形,遍佈在這座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雖然佈置的賞心悅目,可他卻能看到隱藏在這華麗下的噁心難堪。
“要你回家也很勉強你麼?你別忘了你身上流着陸家的血,你是陸家的人。”陸連清被陸瑾之的話徹底激怒了,本來在讓兒子回來之前,他是想要剋制住自己的脾氣,不想要讓氛圍變得這麼僵硬的,可是他總是在刻意的惹自己生氣。
“家?”陸瑾之驀然笑了,苦澀而冷漠的笑意。“你以爲有個房子就是家了嗎?人都散了,哪還有家,你不會忘了吧,早再十多年前我媽死在冰冷的醫院的時候,我就沒有家了,你說那句回家,不會覺得可笑麼?”
陸連清的臉色一下子黑了,渾身僵住,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和愧疚,不得不說,當初的那個意外時他畢生之痛,也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件虧心事。
他的胸口因爲激動而上下起伏着,握緊了拳頭,良久沒有說話,而武四清在父子兩爆發了爭吵之後一直尷尬的垂手站着,大氣也不敢出。
陸連清終於慢慢的平復了心情,看到了武四清仍舊站在那裡,便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是。”武四清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離開了,額頭上的汗都要滴下來,他可擔心自己會成爲無辜躺槍的炮灰。
滿頭大汗的他一出門,還沒走多遠,就迎面撞到了這個家的女主人方知影,她是陸連清的第二任夫人,比陸連清小了十多歲,才三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很有氣質,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
因爲她的知書達理,對家裡的傭人恩威並施,將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的,因爲陸連清平時就不怎麼管理家裡的瑣事,見方知影有這個能力,在她過門後不久,就家裡的大權都交給了她,讓她打理。
此時的她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用一根紫水晶的簪子將長髮綰在腦後,她是個典型的古典美女,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口常常抿着一絲優雅的笑意,親和而不失威嚴。
剛纔武四清慌慌張張跑出來的時候,因爲走的太急,所以沒有看清前面有人,沒想到這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夫人方知影。
他深吸了一口冷氣,今天真是黴運上頭了,怎麼總是遇到這種事情,他忙垂頭道:“抱歉,夫人,沒撞到你吧。”
方知影一向大度,很少爲這種小事而生氣發火什麼的,而是標誌性的笑了笑。“你跑得這麼急,還滿頭大汗的,是老爺又訓斥你了麼?”
“額,不是,不是。”武四清說着擦了擦頭上的汗,心有餘悸。
“那我去看看老爺。”方知影間武四清不說,也不再多問,她深知有些事情不必深究,好奇心有的時候並不一定會帶來什麼好運,反而會引來禍端。
“夫人,你這個時候去恐怕不怎麼方便,老爺現在正在生氣,而且有客人在。”武四清攔住了方知影,剛纔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氛圍那麼僵硬,都快要吵起來了,要是現在方知影進去,只怕會尷尬。
這個家裡的人都知道,爲什麼少爺和老爺的關係會不好,尤其是在夫人在場的時候,火藥味更是濃。
方知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人,卻依舊保持着笑意,盯着書房的門,道:“什麼客人?”
“額。”武四清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這種事情本來也不是該隱瞞的,也就老實回答了。“是瑾之少爺回來了。”
果然,方知影抿了抿嘴角,眸光微動,陸連清的脾氣不算差,通常在家裡不會隨意發脾氣,除了他回來的時候。
“夫人……”武四清似乎想要說什麼,但一直覷着她的臉色,沒有說話。
方知影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很晚了,你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吧,老爺這邊有我在就好了,你回家去吧。”
“那就謝謝夫人了。”方知影的話對武四清來說簡直就是特赦令,忙不迭地道謝里開了。
方知影望着書房門,沉思良久,眸光有些暗淡,閃着各種複雜的光芒,沉默良久,她還是走了過去。
武四清離開之後,陸瑾之一直斜倚在書櫃上,一副輕蔑的表情,盯着陸連清,似乎很滿意他剛纔的表現。
“瑾之,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該忘的就都忘了吧,何必苦苦的執着,我對不起你媽媽,這些年我一直心懷愧疚,我也知道你爲此怨恨我多年,但是就算是是這樣,你媽媽也不會活過來了。爲什麼不好好的重新開始呢。”
“告訴你,我忘不掉。”陸瑾之的聲音森然,他怎麼可能忘,怎麼可以忘,一句輕飄飄的忘了吧,就想要將那一切的罪惡抹殺,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