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擔憂中的等待
此時,母親的表情已經非常猶豫了。
“別忘了,還有孩子。放學了,他們也得吃午飯。”姐姐也在關鍵時候說道。
雖然母親沒有正面回答,但我們看得出來,聽了姐姐的話,她的那份堅持已經蕩然無存了。
“走,我們幾個先回去做午飯。”老婆一邊說一邊挽着母親的胳膊往電梯口走去。
見母親並沒有任何拒絕的意思,我們的心總算是暫時放鬆了下來。在姐夫和我的眼神示意下,姐姐也快步跟了上去。就這樣,我們巧妙地將母親給支開了。
此時,留在手術室外等候的,就只有我、姐夫、堂哥以及表弟了。
有時候,忙碌和操心,也是一種幸福。起初忙於接電話並向晚到者說明情況,後來又操心母親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問題,因此好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沒有空閒去思考。
現在,一切都忙完了,我也開始靜靜地坐到長椅上等候。寂靜的環境本就容易給人壓抑的感覺,何況,此時我心中還無比牽掛手術室裡面的父親呢!
父親的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了。檢查報告一出來,我就已經知道其實父親的病情不容樂觀。當時,我的心理又一次遭受了巨大的衝擊。當我知曉父親的雙腿略有些浮腫的時候,心中更是感覺不妙。後來,我打電話給老婆的堂哥查問情況,老婆的堂哥非常明確地說,這種現象的出現就表明情勢已經比較嚴重了。當時,我真感覺壓力如山。正是因爲糟糕的現狀,我纔會想方設法地瞞着父親。
不管原因如何,最終,我們還是選擇了在自己並不太信任的市人民醫院動手術。這本就進一步加重了我的精神壓力。更何況,市人民醫院的主治醫師還在手術前強調:父親的腫瘤比較大,實際上已經到了中晚期。我心中當然清楚,“中”非常有可能是安慰之詞,父親的情況很可能就是晚期。
在手術形式的選擇中,主治醫師建議從能更方便摘除腫瘤的右側開刀,也讓我進一步明確父親情況的嚴重性。倘若不是考慮到父親腫瘤清除的困難程度,那麼我相信,這位說話比較中正的主治醫師也不會多此一舉,暗示出父親更適合哪一種手術方案。
再加上父親這些天來每況愈下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素質……
以上種種,都在靜靜的等待過程中,一一的在我腦海中浮現。那完全是難以遏制的。想到的越多,我的心情也就越沉重。漸漸的,我內心的擔憂就越發地劇烈了起來。
我知道,癌症越是到後期、腫瘤越大,其手術的風險也就越大。醫生所說的“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是我決定簽字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但,現在,我對其所說的“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卻充滿了懷疑。道理很簡單,如果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功率,那麼他爲何要強調父親癌症已經發展到中晚期,爲何要強調父親的腫瘤比較大呢?這似乎有些不符合邏輯。
現在,我都有些懷疑,那時候,主治醫師所信誓旦旦的“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是不是在誆騙我簽字?手術室外等候時刻的焦慮心境下,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又怎麼能理智地做出正確的判斷呢?但,也正是因爲無法判斷是還是不是,我心中的擔憂之情也就越發地濃郁了起來。
漸漸地,濃濃的擔憂演變成了恐懼!正是由於“任何手術皆有風險”,因此,全國各地,下不了手術檯的案例可是屢見不鮮。雖然,我心中在強烈譴責自己的烏鴉嘴,但這樣的擔憂卻有越演越烈之勢,簡直就無法遏制。
據事後表弟描述,那時的我面色鐵青,滿臉陰沉,神色極端嚇人。當然,我是看不到自己的,即便是看到了,我也未必能會留意。因爲,那時的我,全副身心全部沉浸在對父親手術的擔憂之中。
這跟之前度日如年的感覺不同,當時的我,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雖然不信神,但我還是在極力祈求上蒼保佑父親。父親是這個世界上與我最最親近的人之一,我決不允許父親出現哪怕一丁點兒的意外。但也正是由於極度的關心,即便是在祈求上蒼的同時,我的心中也是充滿了不安。因爲,我真的害怕面對手術失敗這樣的結局。
當時,我的心境,用“惶恐”這個詞來描述,恐怕一點也不誇張。我雖然還是那麼靜靜地坐着,但其實心中卻是波瀾起伏。越想越覺得父親手術的風險大,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安。正是由於害怕手術的失敗,所以纔會不斷祈禱。但也正是不斷的祈禱的提醒,心中的不安纔會越發地強烈。越不安,越祈禱;越祈禱,越害怕……那似乎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深處此種惡性循環之中的我的心情也就越發地糟糕了起來。
坐在我旁邊的表弟,看到我的神色越來越緊張,沒多長時間,就面色鐵青,然後變成蒼白,再後來,身體開始搖晃,甚至手腳都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我如此反常地表現,表弟當然漸漸地意識到了不對。作爲我父親的外甥,表弟當然也很緊張,但情況肯定要比我好得多。見此情景,越來越緊張的表弟,根據自己心情的漸趨變化,立刻就推測到我的情緒出了嚴重的問題,甚至可能到了崩潰的邊緣。既然知道了,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表兄,表兄……”
表弟一連叫了好些聲,我才總算是有了反應。“嗯,什麼事?”由於心情欠佳,因此我回答得有些有氣無力。
“你有沒有注意上面的電子屏幕?”表弟一邊往上面指了指,一邊神色鄭重地問。
“沒有!”我滿心的擔憂來着,哪有心情東看西看!不過,見表弟一臉認真地模樣,總不能太拂他的面子,想了想,就故意配合地問:“難道,能從中看出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