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夫妻深情
在母親詳細介紹之後,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滿臉嚮往地說道:“我將來也要弄個十二段。”
母親聞言,就好心地解釋說:“不行。這十二段,是專給男人們用的(典型的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我們女人們可不能用這麼大號的。”
“那真是可惜了!”老婦人滿臉惋惜地嘆息一聲。
“我家某某(父親小名的代稱)指定要十二段的時候,我曾在一旁說過,‘將來,我的棺材就隨便弄一個,沒必要太好’。可是某某(父親小名的代稱)卻堅決不肯,強調我一定要弄個十六段的,否則怎麼能與他十二段的相配呢?要不,就別跟他合葬於一處。(現在想來,父親這樣的交代,一方面表明出他對自己老伴的牽掛和關心,另一方面說明在最後幾天,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
聽了母親話,老婦人立即來了精神。“十六段?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女人用的最好的棺材就是十六段了?那這十六段跟十二段又有什麼不同呢?”
“不錯,我們女人可以使用的最好的棺材就是十六段的。十六段、十六段,意思就是說打造一口棺材需要使用十六根原木……”
“等等……”老婦人有些不解地打斷母親的話,疑惑地問道,“用十六根原木?照你這麼說,這十六段的豈不是應該比十二段的更大?”
母親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然後接着說道:“不錯,起初的時候,我也跟你想的一樣。在被某某(父親小名的代稱)糾正了好多次之後,才終於弄清楚十六段和十二段的哪個更大,哪個更好。雖然十二段用的原木少了,但個個都是最最巨大的木材,因此打造出來的也就成了棺材之中最大的型號了。十六段的,雖然使用了十六根原木,但這些原木要比十二段所使用的小得多了。所以,雖然用的原木數量多了,但最後做成的棺材卻要比十二段的小了不少。但十六段的,可是使用的整整十六根整原木,這可比普通的只用少數幾根原木就做成的一口薄皮棺材好了許多。因此,十六段,在棺材中其實也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老婦人聽了之後,連連點頭,然後神色堅定地說道:“我決定了,以後就要個十六段的了!我含辛茹苦地將他們拉扯大,那些兔崽子們可別想用普通的薄皮來糊弄我。”
起初打趣過老婦人的那六十多點的男子聞言,就接口道:“您老身體還這麼好,現在就張羅起這事兒來,是不是有些早了!”
看到圍觀衆人忍俊不禁的模樣,老婦人就有些氣憤地說道:“臭小子,你懂什麼?我老人家這是未雨綢繆。”頓了頓,然後,有些落寞地繼續道,“唉,我也八十多了。還能有多少年活頭?人家不是說了,在那邊的時間可比這邊長得多了,因此半點馬虎不得。”
老婦人的話,可謂觸到了在場每個人的痛處。畢竟,沒有人能夠說得準自己還能活多久。父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就父親那健壯的體魄,誰又能想到他說沒就沒了呢!能夠圍在這邊的,多少都是帶有些傳統思想的人,因此,一時之間場面竟然變得無比壓抑了起來。
“還別說,十二段就是十二段,真是夠大的啊!”一人打破沉寂的感慨道。
“不錯,確實挺大的。這麼大的棺材我可是頭一次看到。用十二段的棺材,估計你們算是(村上)頭一家了。”另一人隨即應和,並進一步感慨說。
“這麼大的棺材確實罕見,不過,據我所知,你們家絕不是第一個。我記得某某(村上人家的名諱)父親過世的時候,當時買的就是十二段。我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當時那龐大的棺材就是用拖拉機給直接運到田裡去的。好像,還有某某家用的也是十二段,我記得不是十分清楚了。反正,你們家也算是不簡單了,在全村應該能夠排到第三、第四的樣子吧。”一人彷彿專門統計過一般,聽了人家的感慨之言,立即顯擺似地駁斥了起來。
“你說的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再說了,在場的大夥兒有幾個看到過的?我還說看到過比十二段要大得多的棺材呢?誰信呢?反正,我就是頭一次看到過這麼大的棺材!我就認爲大爺爺(對父親的稱呼)家是第一家了!你待怎的?”被駁斥的那人立即不服氣地反駁了起來。
“你,你這是胡攪蠻纏!”
“誰胡攪蠻纏?這法律上也強調萬事得講證據。你說有比這更早的,那證據呢?就你一人看到了,那可不能算!難道你要說見到閻羅王了,那我們大夥兒是不是也得相信?”
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說的話可不值得讓人相信。那人一聽,立即就急了起來,大喝道:“你……”
圍觀衆人見這二位臉紅脖子粗的,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因此不待那人發作,就趕緊分成兩撥,一邊將二人分開,一邊紛紛勸說了起來。
雖然兩人因爲棺材的話題弄了個不愉快,但母親聽到他們爭論的是自家的十二段到底是不是村上第一的問題,臉上的笑容不禁更甚了幾分。因爲不管爭論的結果如何,但都足以表明十二段棺材的罕見了。畢竟村上有好幾千戶人家,能夠用得起十二段的也不過就是寥寥幾個而已。在這樣的爭論之中,母親覺得自己大大地長了面子。於是,在勸解二人的過程中,母親的腰桿不禁挺得更加筆直了起來。也許,在母親這一生之中,最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堅持替父親買了個十二段吧。這當中不排除有虛榮心的成分在裡面,但由此也不難看出父母之間那深厚的夫妻之情。就是拼盡全力,母親也一定會爲父親的一生打上一個完美句號的。
二人之間的鬧劇結束了,圍觀的衆人也紛紛散去,母親有些滿足地往家中走來,只是,當目光剛一接觸那冰冷的冰棺之時,眼中的喜意就瞬間被濃濃的哀傷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