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變通古制
在擡棺材衆人忙碌的時候,已經有人用三輪電瓶車將親朋祭拜之時所帶來的花圈、花籃和黃紙之類的東西統統給裝了過來。因爲,在落葬完成之後,這些是全部需要焚化給父親的。
擡棺材的八人在將父親的新墳修整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分出一人將我、老婆和姐姐、姐夫的哭喪棒拿來並插到墳頭之上。然後,他就讓我將腳上穿的鞋脫下來。我自然是極力配合了。好在,來之前,在好心之人的提醒下,我換了一雙不穿的舊鞋,並且還隨身帶來了披麻戴孝時所需要穿的白球鞋。待我換上白球鞋之後,那人就將我脫下的鞋子掛到了其中的兩根哭喪棒上。這也是我們這裡的風俗之一。這其中應該包含着“用鞋來代替孝子”的意思。畢竟,古時候,正常情況下,是要守孝三年的。
孔子認爲,且不去管後來二十年的養育,但就從出生到能獨立行走的這三年中,你就一直依偎在父母的懷抱之中。僅就這懷抱三年的恩情,在父母離世之後,你就最起碼要“守孝三年”。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守孝三年”都是古代政治制度中的一個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倘若有官員碰到父母之喪不馬上請假還鄉的話,那麼就必然會遭到監察御史的彈劾。彈劾之後,所受到的處分甚至會達到永不錄用的嚴重程度。
可惜這樣的禮法古制已經被貼上封建標籤而被無情地取締了。現在的人,在守孝這一點上已經不像古人那般看得重了。反過來說,即便是現在要求人們“守孝三年”,也必然不會有多少人能夠做到,那就更不要說什麼結廬而居了。當然,即便是我想“守孝三年”,那也不可能請到這麼長時間的假。從父親咳血到醫院搶救再到落葬的整個過程中,我在家也不過僅僅兩個星期的時間。也許,陰陽給父親看的時間顯得倉促了些,但我想,在現在這種體制之下,因爲“守孝”,我最多也就只能請到一個月時間的假。
正是由於現在的人們,心中大多不願加上現實情況確實也不允許,所以才別出心裁地想到用鞋來代替這樣一種象徵性的法子。孝子的鞋代表的是孝子本人,鞋一直掛在哭喪棒上留於墳頭之上,也就寓意着孝子在一直陪伴在父母的亡魂左右。如果鞋真能變成人的話,那麼還真有些“結廬而居”的意味兒。雖然這樣的方法顯得有些虛僞,但不管怎麼說,其中所透露而出的“守孝”之念總還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一種。我覺得,這總比完全漠視“守孝”的禮節要來得好一些。
至此,落葬的準備工作纔算是完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下葬儀式中最最隆重的部分了。在擡棺材衆人的示意之下,鞭炮、煙花和炮竹齊鳴。在“噼噼啪啪”“轟轟隆隆”的鞭炮聲中,參加葬禮的的所有人就開始按序在墳前跪拜。當然,第一個下跪的依然是我。在整個出殯過程之中,我的角色是最最重要,也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在我們跪拜的同時,堂哥已經安排專人將全部運過來的堆積如山的祭品給點燃了。一時之間,火光扶搖直上,直衝雲霄。只是,那時正值白天,離得遠了,除了滾滾濃煙之外,火光就已經不是那麼明顯了。當然,爲了安全起見,焚燒祭品的地方離我們的跪拜處還是有些距離的。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能夠感覺到陣陣熱浪撲面而來。
一輪跪拜之後,絕大部分就返回我家去了。但有一部分人卻需要留下一會兒。這部分人都是穿白大褂的,也就是需要“穿孝”的。既然有“穿孝”,那麼也就有與之相對的“脫孝”了。所謂“脫孝”,就是將孝服脫去之意。只不過,這裡的脫孝服,可不像平常脫衣服那般容易。嚴格來說,那是需要在特地的時間並通過特定的儀式方纔能夠脫去的。只是,現在,這些規矩已經日漸式微。人們爲了日常方便,已經逐漸更改並簡化了這些古老相傳的儀式。
爲什麼一定要“脫孝”呢?那是因爲,穿孝服的一般會被認爲帶有不祥之氣。之前曾經提過,別說是穿孝服的了,就只是戴着白帽子或者白袖章的都不能隨便進入別人家中。當然,由於他們不算是帶孝的,所以只要將白帽子或者白袖章摘下來就可以了。但穿校服的可就不行了,只要沒有“脫孝”,那麼就會一直帶有不祥之氣,就一直不能隨便進入別人家中,特別不能參加喜慶之類的活動。
我、老婆和姐姐、姐夫,尚且好一些,畢竟父親是我們最最親近之人,爲了父親一段時間之內不到別人家中、不參加喜慶活動,完全是可以忍受的。這與古人的“守孝三年”相比,已經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但,穿孝服的可不單單是我們四人,還有父親的侄子、外甥、乾兒子以及母親的侄子等等。雖然他們不像我們這般披麻戴孝,但畢竟也算是穿了孝服的。他們與父親的關係已經遠了一層。這次參加父親的出殯儀式,他們就算是抽空而來了,倘若真按照老規矩來辦的話,那就必須要等到父親還家或者斷七的那天才能“脫孝”。如此一來,他們就得再抽空來一次,而且在“脫孝”之前,他們的生活就受到了諸多限制。爲了不浪費時間,爲了不給自己的生活增添麻煩,所以,他們就選擇“當場脫孝”。
所謂“當場脫孝”,就是指在參加下葬儀式的同時就“脫孝”。這也算是今人的一種偷懶的無奈之舉了。畢竟,有正常工作的人,不大可能三天兩頭的往農村跑。別說不是至親,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會有不少人選擇“當場脫孝”這樣一種既省時又省事的簡便之法。
當然,我和老婆還是選擇按照老規矩來辦,於是,除了我和老婆之外,其他“穿孝”之人,就在一輪跪拜之後,再行跪倒父親墳前,同時心中跟父親打着招呼(也就是述說“當場脫孝”的理由)。然後,就在墳前將白大褂和白球鞋脫去。最後,將預先準備好的紅頭繩象徵性地扎到頭髮之上。至此,簡便的“脫孝”儀式就宣告完成了。只是,有些人未能像我這般早作準備,因此,在將白帽和白球鞋扔到墳頭之後,就只能無奈地赤足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