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化驗報告
我看到,小夥子的父親向我父親投去了一個非常特殊的眼神。其中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將父親引爲知己的衝動。他已經被父親簡單的一句話所征服。我想當時的他,大有與父親相見恨晚的感覺。從此之後,可不僅僅是小夥子的母親對父親讚賞有加了,因爲又多了一個心悅誠服的他。
小夥子的母親那時肯定想說“別臭美了”,但被小夥子及時地用眼神給制止了。
“爸,樂觀可是好事。”小夥子對自己的父親可是百分之百地支持,“主治醫師說了,只有保持樂觀的心態,才能更好地恢復健康。”
“是啊,是啊!”關鍵時刻,哪能少得了我,“你們都如此樂觀豁達,我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康復了。”我可不僅僅是簡單附議哦!非但小小滿足了一下兩老的虛榮心,還不失時機地給他們勾勒出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能不能康復,哪能完全由心態決定?”父親可是聰明人,我的話剛一說完,他就立刻提出了異議,“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也就用不着開刀了。只要在家中保持個樂觀心態不就行了。”
“爸!”我不滿地喊了一聲,“我們主治醫師也說了,想要很好的恢復,就一定不能有心理負擔。”
我的言下之意,父親當然能夠明白。“我知道你們是好意。你們放心,我們沒心理負擔。不過,是不是能夠康復,那還得看情況。癌細胞有沒有轉移,現在可不好說。如果復發了,那麼就算心態再好,也肯定康復不了!”
“這完全不需要擔心!”聞言,小夥子立刻來了精神,語氣非常肯定地接口道,“在手術之前,如果發現已經擴散了,那麼主治醫師肯定不會替你開刀。手術後,主治醫師也會將切下來的腫瘤以及連帶部分和血液拿去化驗檢查。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去看,反正我去查過了。我父親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並未發現擴散的現象。”
我知道,小夥子說給我父親聽是假,寬慰他自己父親的心纔是真正的目的。聽到小夥子的話,他父親果然精神一振,臉上的神情也更加輕鬆了起來。
“某某(父親對我的稱謂),你有沒有去看?”與小夥子的父親相反,我父親的神情明顯變得緊張了。
我知道,父親心中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沒人會希望自己術後不久就舊病復發。“沒。”我實事求是地回道。
“你爲什麼不去看?”父親用略帶責備的口氣問道。
“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父親肯定能夠判斷出我說的是實情,但由於非常關切自己的病情,因此說話的語氣不免就重了幾分。“現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有些垂頭喪氣地回道。
“那還不趕快去查看一下!”父親語氣不善地催促着。
“可,你現在輸液呢!我得看着你。”
“看什麼看?難道我自己不會看嗎?你給我趕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看樣子,父親快要到爆發的邊緣了。
南邊牀上的,見情形有些不對,就紛紛表示,他們會幫我照應着。言下之意就是,你還是快點去吧。
對父親的脾氣,我是最清楚不過了。如果我再推託不去,那麼父親絕不肯善罷甘休。於是,對南邊牀上的說聲“拜託”之後,我就趕緊離開了病房。
在二十一樓找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父親主治醫師的身影,當時還沒來得及多做思考的我,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
我剛一進病房,父親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找到人。”
聽到我的話,父親的表情有些怪異。看得出來,父親心中應該不僅僅是失望吧。
“不一定要找主治醫師本人,找助手也是一樣。我就是從助手那裡看到化驗結果的。”小夥子非常熱心地提醒說。
“要不再去找找看?”父親語氣明顯沒剛纔那麼堅定。
“不用了,我已經找遍了,連他的兩個助手也不在。”
“今天星期幾?”父親若有所思地問。
“星期四。”我肯定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他們應該是動手術去了!”父親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沒記錯的話,我就是星期四動的手術。”
“對!爸,你確實是星期四做的手術,看來他們應該真是動手術去了。”我心下釋然。當時的我,居然莫名地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父親沒有再就此事做過多糾纏,只是提醒我有空一定要到主治醫師那裡看看他化驗報告的結果。
終於空閒了下來,深深地體會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非常明顯地感覺到了“怕”!我知道自己有些害怕看到化驗報告。因爲,我怕化驗報告的結果是“轉移、復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很懷疑自己能不能經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擊。所以潛意識中,在沒有找到主治醫師和他的兩個助手的情況下,我纔會“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現在,我也能理解當時父親“有些怪異的表情”了。因爲父親內心深處也是有些害怕的。所以當時,父親才“不僅僅是失望”。後來,催促我的語氣也纔沒有先前那般“堅定”。
當時,我和父親的心情是有些矛盾的。既想看看那個化驗報告,徹底瞭解一下父親的病情,又有些“害怕”,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結果。如果看到的真是噩耗,那麼還不如晚些知道的好。正是因爲同樣的心態,所以,父親後來的幾次催促,纔不似第一次那般急切、火爆。不過,父親“想看看”的心態,最終還是戰勝了“害怕”的心態,所以,每看到我出現一次,父親就會催促一次。我,“害怕”的心態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因此,後來幾次都只是應付式的做做樣子,其實自己根本就沒去找主治醫師和他的助手。當時,我也許是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則。我不止一次地寬慰父親說:“放心吧,如果情況不好的話,那麼主治醫師肯定會主動通知我們的。”其實,當時,我自己都不是很肯定,主治醫師到底會不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