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鄢祁勳擦掉了這嘴角的血,看着連蒹葭和玉衡笑了:“那天宮裡的暗衛說,似乎是看到了甄玉衡,朕還覺得他可能是看錯了人,是易容嗎?”
“太子殿下,妾身感謝殿下拋屍亂葬崗之舉,不然妾身也活不到今日。”
“假死嗎?”汝鄢祁勳坐到了這桌邊,錦瑟知道自己是絕對沒資格留在這裡的,默默退下。
連蒹葭和甄玉衡坐在了這汝鄢祁勳的對面,甄玉衡看着他,這汝鄢祁勳的雙頰凹陷,眼眶烏黑,脣色白中有青,明明是三十的人,卻跟這六十歲的人一樣:“殿下要嚐嚐嗎?妾身和太子妃的手藝。”
汝鄢祁勳拿起了筷子,這指甲的根部都有些紫青,看得出來是病入膏肓了,連蒹葭和甄玉衡都是微微有些動容,汝鄢祁勳夾起了一塊豆腐,細細的品嚐了一下:“好,好,比御廚的手藝還要好,沒想到朕死前還能吃到。”
連蒹葭語氣很溫和,就像是那天對林玉荷那樣,畢竟她知道了,就跟林玉荷是一樣的:“陛下看到玉衡,就沒有什麼懷念之感嗎?”
“有驚有喜,但卻並無懷念之感。”
連蒹葭拿起了酒壺倒了酒:“陛下還敢喝酒嗎?”
“你的酒,就算是下了鳩毒,朕也喝。”汝鄢祁勳的動作看起來到是還很利落,但是也看得出來,似乎每一舉每一動都已經不再流暢了。
“我以爲,陛下對玉衡曾有真情實意,畢竟這麼多人唯有她陛下對她的態度不太一樣。”
“那也是因爲只有她一個人是這八弟派來的細作罷了,知道她還活着,蒹葭你可知道朕在想什麼?”汝鄢祁勳是人之將死,也不在說假話。
連蒹葭搖了搖頭,她懶得猜,也沒興趣去猜測,汝鄢祁勳看着甄玉衡很認真的道:“在那邊等朕的人又少了一個。”
玉衡心裡抽了一下,她對這汝鄢祁勳還是有些情誼的,但是她現在似乎是一個多餘的人:“既然陛下想見到的人只有她,那妾身就不在這裡打擾了。”
“不必了,雖說朕對你沒有什麼深情,但也是曾經眷戀一時的人,而且既然是她專門將你請來了,那我怎麼能趕走你,惹她生氣。”
玉衡嘆了一口氣,這汝鄢祁勳雖說是一副看開的樣子,但是的確沒有討厭錯人,這汝鄢祁勳確實從過去開始就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陛下甚是虛僞啊,偏偏等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下,才表明自己心裡的想法,是害怕死後,太子妃就會忘記了您嗎?”
“你會忘記嗎?”
“會。”連蒹葭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因爲不論陛下用什麼理由去解釋,臣妾知道的一點就是,陛下都是臣妾的敵人,或許陛下真的殯天后,因爲死人無法跟活人爲敵,或許臣妾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連蒹葭這話是在誅心,但是汝鄢祁勳只是淡淡一笑:“其實朕想見你,只是想問一件事,如果一切重頭來,朕不曾因爲連家而對你退避三舍,甚至因爲多餘的妄想對什麼都沒做的你處處打壓,會是如何?”
“沒有什麼如果,臣妾今日來就是作爲一個敵人來看陛下你落魄的悽慘模樣的。”連蒹葭勾起了嘴角,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朕知道你想說的是,朕不該對自己的敵人念念不忘,不必處處提醒朕,朕非要見你,是朕的選擇。因爲無論是敵人還是對你念念不忘,朕自從十七歲後就跟你緊緊的纏在了一起,成爲了你的累贅,既然已經是累贅了,那就在死前再給你施加最後的重量吧。”
連蒹葭收起了臉上的表情,端起了酒杯:“陛下不好奇爲什麼這八王爺只是見了臣妾幾面,臣妾就那麼不計後果的投奔了他媽?”
“好奇,你若是願意說,那朕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你若是不願意說,朕決不強求。”
連蒹葭喝下了這微微有些辛辣的酒:“其實如果當時陛下上前拉臣妾一把,替臣妾叫一個御醫,之後依舊是以過去那種態度面對臣妾,都不會有今天的,臣妾從過去開始要的就是兩個字‘活着’。”
“什麼?”
“玉衡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應該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吧,就是活着。”
玉衡點了點頭,的確在那之前她都覺得自己爲了這汝鄢祁木的任務犧牲了也沒什麼的,但是真正的死了一次後,她越想越明白,所以當時纔會離開這舜明國的那些人,就是爲了活。
“你知道嗎?朕一直都是在欺騙自己,直到突然有一天自己信了,但直到你那天掐着朕的脖子怒意沖天的時候,朕才突然發現了,自己原來騙了自己這麼久。”
連蒹葭安靜的看着他,汝鄢祁勳喝了一口酒,似乎是太久沒有喝酒了,這話說一半,到是慢慢悠悠的一小口一小口的直到喝空了杯子:“朕騙自己說,如果不一直不斷的讓人去欺負你,你就會控制朕,就像是先皇成爲了太后的傀儡一樣,讓朕成爲你的傀儡。”
“僅僅是因爲我是連家人。”
“其實朕直到現在爲止都是這麼想的,你當時說用兩年換連家安穩,你可知道朕是如何想的?”
“怎麼可能會知道呢?陛下就不要賣關子了。”
汝鄢祁勳看着她:“朕當時在想是你和汝鄢祁木成爲了連家的傀儡呢?還是你和連家一起選擇了汝鄢祁木爲傀儡。”
連蒹葭皺起了眉頭:“陛下是在告訴我,臣妾的母家無比危險?但是他們都是忠臣,對江山社稷有益。”
“但是臥榻之下怎容他人酣睡?八弟現在即將成爲皇帝,朕奉勸你一句,捨棄連家,繼續以你的聰明的頭腦,美麗的臉龐,優雅的身姿爲基礎。”
連蒹葭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些話,她本來就跟連家之間的距離保持的很好,而汝鄢祁木也應該看得出來:“陛下的話臣妾記住了,不過至於會不會做,臣妾自有分寸。”
“朕今日叫你來,就是爲了告訴你,你看不到的那些事情,而那些事情,是隻有做到龍椅上才能看到的。”汝鄢祁勳伸出手想要拉連蒹葭,卻被連蒹葭淡定的目光,看的放棄了。
連蒹葭點了點頭,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微微一笑,看着他,非常柔和道:“陛下盡情的說就好了,哪怕是說到夜半三更,畢竟是最後一次,臣妾自然會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