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貴州天眼是什麼。」
林弦無奈看着劉楓:
「我讓你重複一遍,不是因爲我沒聽清楚……而是我想確定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哎。
林弦內心嘆了一口氣。
貴州天眼,在龍國、乃至世界範圍內,都是非常知名的存在。尤其是對於林弦這種科幻愛好者而言,更是耳熟能詳。
正如劉楓所言。
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文射電望遠鏡,總佔地面積超過260000平方米。
從1993年建造計劃提出,一直到2016年最後一塊反射單元安裝完畢,共計經過了23年的時間。
爲了避免城市信號干擾,這種超大型天文望遠鏡一般都建立在遠離城市的山區之中,而貴州地帶的羣山地形、再加上普遍海拔在1000米以上,因此正是得天獨厚的絕佳建造地點。
貴州天眼的造型很奇特,看起來就像是一口銀色大鍋被架在羣山之中。
傳統的射電望遠鏡一般都是雷達造型、或者類似雷達造型的,但這口直徑超過500米的超級大鍋,顯然是直立不起來的,所以才建造成這種臥倒式結構。
在這口大鍋、也就是反射鏡面的四周,豎立有六座近百米高的支撐塔,每座高塔上拉出一道鋼索,將一個白色的「小盒子」吊起來、吊在巨大反射鏡正上方空中的「鍋心」處。
這個30噸重的小盒子,學名叫做饋源艙】,是天眼射電望遠鏡的核心裝置。
饋源艙處於每個拋物反射面的焦點位置,其作用就是聚焦反射面收集到的信號,實現高靈敏度的太空觀測。
工作時,反射面要根據觀測的天體運動變形,拋物面的形狀也會隨之變化,焦點的位置也會發生變化,饋源艙位置也必須跟着移動……這是一個很複雜的系統。
值得一提的是。
射電望遠鏡和光學望遠鏡原理不同,光學望遠鏡是通過對可見光聚集成像,形成大家常規理解中的那種視覺圖片。
而射電望遠鏡則是將宇宙中極其微弱的長波電磁波進行匯聚……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望遠鏡,它的靈敏度和可觀測範圍,是遠大於光學望遠鏡的,但並不具備傳統成像功能,主要是對波、震頻、輻射的觀測記錄。
近幾十年來,被譽爲天文學領域四大發現的脈衝星、類星體、宇宙微波背景輻射、星際有機分子……全都得益於射電望遠鏡的功勞。
而在全世界所有大大小小的射電望遠鏡中。
貴州天眼,也被世界天文愛好者們稱爲龍國天眼的這口大鍋……
毫無疑問。
就是地表最強的存在。
……
林弦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隻甩出去的水筆,放在桌子上:
「貴州天眼那可是國之重器,雖然平時也對外旅遊開放,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承擔着非常重要的天文觀測任務,甚至很多時候那些任務還涉及國家機密,天眼會處於封閉不對外開放的狀態。」
「但不管怎麼說,哪怕是這個東西沒有什麼科研任務、就純粹是天天對外開放旅遊參觀……那我也不可能把這個設備給你買下來啊!」
「這不是錢夠錢不夠的問題,這是國家的非賣品,不是你有錢就能買走的。而就算你有錢,沒有技術和國家支持,也不可能復刻出一個同樣的天眼出來。」
「即便是我們退一萬步劉楓,就算是我願意花錢租用幾天,也是沒有資格的。這幾年我沒了解過,但是之前我看過相關的報道,全世界很多國家都排隊申請借用天眼……以國家的名義借用尚且這麼麻煩,這可不是我一個小公司老闆能搞定
的事情。」
「可是……」劉楓撓撓頭,露出爲難的表情:
「我剛給你講過的,時空粒子】如果真的存在,那也是非常微小難以觀測到的,除了貴州天眼這種級別的超級射電望遠鏡,我覺得地球上沒有任何設備能捕捉到時空粒子】的波動和頻率。」
「所以,林弦,我知道借用貴州天眼這種事情很難,但這是我們研究時空曲率、研究宇宙常數必不可少的一環……如果找不到時空粒子,我們就沒辦法歸零校準時空鐘;校準不了時空鐘,就檢測不到時空曲率,那整個研究都沒辦法繼續下去。」
……
林弦指尖點着桌面,沒有說話。
他其實很早就想告訴劉楓,告訴他或許宇宙常數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
畢竟大臉貓父親一支筆幾張紙就能研究出來,所以這個東西未必用得上世界上最大的射電望遠鏡。
但是幾番猶豫,林弦還是沒說出來。
首先,劉楓不是大臉貓父親,沒有什麼可比性;大臉貓父親可是獲得菲爾茲數學獎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可遇不可求。
而相比之下,劉楓其實至今爲止沒有任何傑出成就,硬要說起來,他在人類歷史上最爲濃墨重彩的一筆,或許就是李柒柒墳墓裡意外留下來的那本書,對大臉貓父親造成了啓發。
所以,兩人沒有可比性。
其次,林弦也不能100%確定,大臉貓父親的研究成果一定正確。
一直以來,他也只是猜測、反證、覺得既然天才俱樂部害怕,那大臉貓父親就一定是正確的。
但也沒什麼真正的實錘。
因此。
現在說這種掃興喪氣的話,沒任何意義,反而會打擊到劉楓的積極性。
第一夢境裡,大臉貓父親早早就被車禍在00:42殺死。
第二夢境裡,大臉貓父親在2624年8月28日早上被人接走,和自己失之交臂。
第三夢境裡,大臉貓父親因爲輻射病,在大臉貓小時候就去世了,死的更早,或許都沒來得及搞出什麼研究成果。
總而言之。
在目前三種可能性的未來中,自己從未見過大臉貓父親一面。
如果說林弦有什麼希望的話……
他真希望能夠在未來的第四夢境裡,見到活着的大臉貓父親,直接問清楚這個絕世天才,宇宙常數42到底是什麼!
但是眼下,這都是不靠譜、沒什麼保證的事情。
很有可能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活到大臉貓父親,正如他這次在第三夢境裡,完全沒有找到泰姆銀行、沒有找到CC一樣。
時空變動,實在是太複雜了。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的混沌體系,牽一髮動全身,並且事事無法預料。
所以沒辦法。
現如今,劉楓依舊是林弦唯一的「救命稻草」,是整個世界上最接近宇宙常數42真相的人。
回過神……
劉楓已經抱着小黑板跑到自己面前,指着上面複雜的一串數字字母:
「我已經算出來了,在貴州天眼射電望遠鏡的程序裡,輸入這串參數進行匹配尋找,或許就可以在宇宙中找到時空粒子的存在。」
「當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林弦,你先聽我說完。這串參數的波動實在是太小了,所以即便是以貴州天眼世界最頂級的靈敏度,也絕對不可能探測到月球軌道以外區域的時空粒子……因爲精度達不到。」
「所以說,如果貴州天眼射電望遠鏡,真的能找到時空粒子的存在,那他一定處於地球大氣層中!最遠……也不會遠過月球軌道
!不可能有38萬公里那麼遠,我估計最遠也就是幾萬公里到頭了。」
「我說到這,你已經明白了吧林弦?我們已經離成功很近了!」
劉楓越說越激動,拍着小黑板盯着林弦:
「如果天眼射電望遠鏡探測到的目標距離比較近,我們就可以想辦法捕捉到它!你能理解這是多麼值得興奮的一件事情嗎!」
劉楓瞪大眼睛:
「我們可以捕捉到一個來自其他時空的參照物!捕捉到人類歷史上第一個——」
「時空粒子】!」
「林弦學長?」
忽然。
一道輕鈴喊聲從實驗室門口傳來。
林弦和劉楓同時扭頭,向門口看去。
那裡站着一個身着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孩,高高紮起的蓬鬆馬尾彈性十足,姣好的臉蛋兒洋溢着青春的靈動,眼角恰到好處的淚痣點睛之筆,沁人心脾的微笑加上那標誌性的月牙狀眼睛——
「安晴?」
林弦從椅子上站起身,看着門口的楚安晴:
「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在樓下看到你的車啦!」
楚安晴嘻嘻一笑:
「下節課我們要去舞蹈室練形體,正好從這裡路過,我就看到了樓下那輛商務車……我一開始還以爲是趙英珺姐姐的車呢,因爲我經常見她坐這輛車。」
「但是走近一看後,我發現裡面坐着的司機不是英珺姐姐的司機、而且車牌號也不對……詢問之下,司機才告訴我說這是你的車,我就說上來給你打個招呼!」
「真沒想到呀學長,你竟然買了和英珺姐姐一樣的車,我原本以爲你會買一輛跑車呢,畢竟你開車技術這麼好,開那種造型誇張的車一定很酷!」
林弦微微一笑:
「這輛車是公司給我配的,平時商務出行用,司機也是公司給配的,這都是副總王哥的主意,公司的事我也沒怎麼管過。要是回頭真讓我給自己買一輛車,我或許真的會買一輛性能好一點的……不過我開車也基本開膩了,還是坐車更舒服。」
楚安晴歪過頭,看着劉楓:
「林弦學長,這位是……?」
她剛纔第一感覺,裡面這位應該是實驗室的老師或者教授。
可是年紀好像有點太年輕了。
對方雖然看起來有些滄桑疲憊,不過就年紀而言,應該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比林弦年長個四五歲的樣子,不超過30歲。
「這位是劉楓。」
林弦扭頭給楚安晴介紹道:
「是一位數學家。」
「數學家算不上。」劉楓給楚安晴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了:
「我就是一個普通搞數學的,沒有什麼成果。」
「原來是數學家呀,我還以爲是物理學家或者天文學家呢!」楚安晴笑了笑:
「剛纔我在門口就聽到你們在聊一些很深奧的東西,什麼貴州天眼、射電望遠鏡之類的。啊還有……」
楚安晴眨眨眼睛,食指頂着下巴,擡頭看着林弦:
「時空粒子】……是什麼呢?」
……
……
林弦思考了幾秒,笑着說道:
「是劉楓胡編亂造的一個名字,不是什麼已經被證實的東西,我們剛纔就是在討論一些天文學上的研究發現,然後扯着扯着就扯遠了……聊的東西也就有點科幻了。」
「原來是這樣呀。」楚安晴恍然大悟,眼中有光看着林弦:
「不過林弦學長,你真的好厲害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樣樣
精通;上次一起逛畫展,你就給我講了很多藝術知識以外的科學知識。」
「我當時就覺得你可能只是涉獵廣一點、懂得多一點。但沒想到……你身爲一個文科生,在科學領域裡也這麼有研究呀!你真的是一個全才,感覺你真的什麼事情都很擅長!」
「沒有沒有。」林弦謙虛道:
「你這就說的有點誇張了,這些東西我大多也就是淺嘗輒止而已,遠算不上精通。」
「哎……」楚安晴莫不及輕嘆一口氣:
「其實說真的,有時候我挺羨慕你們這些有才華、有才能的人。不管是你也好、季臨也好、唐欣姐姐也好、英珺姐姐也好……你們都有很厲害的本事,都是很優秀的人。」
說罷,她擺着指頭數起來:
「你看,林弦學長你就不說了,總是能給人驚喜,又聰明又博學;季臨的死我很難受,但是畢竟他做了錯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他寫真的很厲害;唐欣姐姐也一樣……不僅提琴拉得好,還是一位小有成就的科學家;英珺姐姐就更不用說了,人美心善還非常有能力,我父親經常提起她也是讚賞有加。」
「很多人都很厲害,我感覺身邊的大家都很優秀。唯獨我……」
楚安晴抿了抿嘴脣,擡頭眯着眼睛笑了笑:
「和你們比起來,我感覺我除了是楚山河的女兒之外,其實我什麼也不是。」
「也不能這麼說。」
林弦趕緊把話接過來,想誇獎一下楚安晴。
可他發現……
好像真的沒什麼值得誇的!
硬要說的話,楚安晴的跳舞水平還是很不錯的,但說實話,也並沒有不錯到驚世駭俗的地步;她能登上很多舞臺、能夠出演很多節目、能夠收穫鮮花和掌聲的緣由……大家都很清楚是因爲什麼。
楚山河。
因爲她是楚山河的女兒。
所以她才擁有現在的一切。
她並不是整個東海大學裡跳舞最好的女孩、也不是整個東海市裡最會跳舞的女孩。
但能在《東海市音樂匯演上獨舞的女孩,有且僅有她一個。
不是因爲她跳的好。
只是因爲她是楚山河的女兒。
所以……
某種意義上,楚安晴並沒有說錯。
倒不如說,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更瞭解這一點、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離開了父親的光環和寵愛,就只是一個普通至極的女孩。
除了長得可愛漂亮一些。
學習並算不上優秀、
體育也只是一般、
所謂舞蹈的底子好,那是也是因爲從小名師1對1指導,先人一步而已、
頭腦算不上天才、
沒有什麼其他拿的出手的特長、
學識見解方面也算不上博學、
一時間……
林弦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在楚安晴有這樣自知之明的情況下,說出任何不符實際的誇獎,其實比起安慰都更像是一種諷刺。
如噎在喉。
林弦也是今天才意識到,原來楚安晴就是這麼的普通,這是他之前一直沒意識到的事情。
但這樣冷場下去……恐怕更不妙吧!
林弦吸了一口氣——
「呵呵,小妹妹,你不能這麼想。」
唔。
林弦一口氣還沒出來,劉楓直接笑呵呵走上前,看着楚安晴說道:
「你還年輕,考慮這些事情太早了。而且……人這一生劇本的閃光點在什麼地方,誰都說不準。說起來
什麼都不是、沒用的話……那我比你更有發言權。」
劉楓指着自己:
「我從小就喜歡數學,整個大學、研究生時期,全都在研究數學,研究一個沒人認可、並且通篇錯誤的課題。這麼久以來,我從未成功過一次,一事無成。」
「不僅如此,我的生活也是一團糟,我爲了照顧重病的女朋友,放棄了數學、去儘可能的賺錢,可最後卻是不僅沒留住女朋友的命、還浪費了本該能陪伴她的時間,真的是既沒顧此又失彼,兩手空空。」
「我今年已經27歲了,還是一事無成,一無所有。不過……自從遇到林弦後,我感覺之前這一切的失敗、哪怕是竭盡一生皆是失敗,也完全沒有關係。」
他笑了笑,扭頭看着林弦:
「林弦告訴我說,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可能做一千次一萬次,它都是錯誤的。但是不要緊,它只需要在最最關鍵的時候,正確那麼一次就足夠了。」
「這句話,我至今仍舊是深信不疑,我認爲這是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做到的一件事。或許我的生命……就是爲了那一刻、那一秒、那一次而存在。僅僅是那一刻的高光,就足以驅散我一生的陰霾。」
「所以……小妹妹,我覺得你的人生或許也是一樣的。」
劉楓看着楚安晴擡起的眼神:
「不要輕易否定自己的價值,只是時間還沒到你發揮作用的那一刻;就像我剛纔所說,錯一輩子也每關係,有些至關重要的事情一輩子只要對一次就足夠了。」
「這世界上,一定有那麼一件事,是爲你而準備、爲你而生、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除了你……其它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