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的燈滅了好久。
博美犬VV在客廳裡打了個哈欠。
很奇怪。
太奇怪了。
這兩天時間,主人一直都沒有回家,都是小區的物業管家定時來餵它狗糧。
雖然每次都很準時,量也很足,並且每天還帶着它出去遛彎,日子比之前幸福多了!
但……
長久不見,還是很想念主人的。
家裡整天沒有人,它也時常感覺很寂寞,很懷念之前家裡熱鬧的氣氛。
這兩日晚上,它都是獨自來到空蕩蕩的臥室,睡在雙人牀旁的專屬小窩裡,度過異常安靜的夜晚。
今天晚上!
主人總算是回家了!
它很開心,總算是晚上不用自己獨守空房了。
雙喜臨門!
後面還有更開心的!
林弦也來了!
它高興的搖尾巴,感覺這一定是個愉快的夜晚,它可以睡在兩人中間,也可以睡在兩人旁邊,它喜歡這種溫馨的感覺。
然而……
令它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倆人進屋後,直接進入臥室,隨後,林弦把它睡覺的小窩拿到客廳裡:
“你今天在這睡。”
摸摸它的狗頭。
又回臥室去了。??
V?
博美犬VV很奇怪。
這算怎麼回事?
怎麼把自己給孤立起來了!
之前那小女孩來家裡睡覺的時候,也沒把自己從臥室裡攆出來呀!
兩人一狗的臥室……有這麼擁擠嗎?
林弦又不睡地上、不用和自己搶地盤、幹嘛把自己的睡覺小窩扔出來啊!
VV等了很久。
想着等臥室的燈重新亮起,那對鬼鬼祟祟的男女忙完事情,應該會把自己接進去。
結果。
等了好久,都等到困了,臥室裡依舊沒有亮起燈光。
算了。
VV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它挺喜歡林弦的,並且還和林弦有着“VV的約定”,考慮到他也不常來,就遷就他一晚上吧。
反正明天他走了之後,自己還能回臥室裡睡覺。
畢竟……
林弦以後還能天天來家裡不成?
那肯定不可能的。
太困了。
博美犬VV上下眼皮打架,俯下頭,縮進鬆軟軟的小窩裡,閉上眼睛,開始打呼。
……
“哼。”
臥室裡。
趙英珺重新裹上毛毯,撇過頭,看着窗簾縫裡滲進來的月光,輕哼一聲:
“順序全亂套了。”
“確實。”
旁邊林弦撓撓頭髮:
“好像是,完全反過來了。”
“啊,說起完全反過來了,你看過那部電影嗎?本傑明·巴頓,《返老還童》。”
噗嗤——
趙英珺被逗笑了,忍俊不禁:
“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聊電影嗎?”
她懷裡抱着枕頭坐起來。
後背靠着牀頭,扭頭看着林弦:
“說真的,我小看你了,我一直覺得,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敢對我做這種事。”
“有嗎?”
林弦輕笑一聲:
“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我的,我也沒那麼膽小吧。”
趙英珺搖搖頭:
“不是膽小的問題,是因爲,我能明顯感覺到……伱有時候在刻意的逃避我、躲避我、瞞着我。”
“我們倆都這樣子了,我和你說這些肯定不是埋怨你,只是就事論事,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就比如……”
頓了頓。
她咬着下嘴脣,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哥本哈根】。”
趙英珺閉上眼睛,終究是說出了自己心裡這根刺:
“我沒有說有什麼質問你的意思,我只是說……我知道,你先前對我說了謊。”
“你其實是去過哥本哈根的,而且當時你和我討論安徒生童話、小美人魚的問題時,你纔剛剛從哥本哈根回來。”
林弦也從牀上撐起身體。
靠在牀頭上,兩人膀臂接觸,他能感覺到趙英珺的肌膚冰涼。
看來,趙英珺的情報網,以及對王哥和小李的滲透,比自己想的嚴重的多。
不過,也有可能是通過其他途徑知道的,現在林弦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他扭過頭。
看着咫尺之隔,白皙的脖頸:
“你既然連哥本哈根的事情都知道,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是和一個女人一起去的。”
“哼。”
趙英珺輕笑一聲,撇過頭:
“這可不是我說的喲,是你自己交代的。”
林弦也是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不講也行。”
趙英珺輕聲說道:
“我不是那般斤斤計較的女人,當時那個時間點,你和哪個女人出去旅行,都和我沒關係。”
“你肯定想不到是誰。”林弦笑道。
“哦?”
趙英珺挑挑眉毛:
“還能是我認識的人?”
“沒錯。”
藉着透過窗簾縫隙的絲絲月光,林弦在昏暗的臥室裡,看着趙英珺明亮的雙眸:
“其實那個女人……”
“就是你。”
林弦輕聲說道:
“你肯定覺得這件事情很莫名其妙,但我今天,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交代。這真的是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故事……”
“沒關係。”
趙英珺靠過來一點:
“只要你願意講,我就願意聽。”
“既然是很長的故事,那一定也有一個很早的開始吧,這一切……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林弦蜷起腿,仰起頭看着天花板:
“你還記得,你曾經收到過一封《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嗎?”
“紅色的絨面卡紙,正面封着一塊火漆印章,反面寫着五個燙金大字。”
“當時還是你從我手裡拿走的,那是萊茵貓玩偶剛剛生產出樣品的時候,你把那封邀請函和萊茵貓玩偶一同從我手裡拿去。”
趙英珺回憶了一下:
“我記得這件事。”
“我回到辦公室後就把那張邀請函打開了,裡面是一個二維碼,我一掃,是和蘋果發佈會有關的東西。”
“蘋果公司不是就有天才吧、Genius Bar這種維修中心嗎?我當時就把那封邀請函當做蘋果公司的廣告,沒上心,隨手就放抽屜裡了。”
林弦點點頭:
“就是這件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年的時間。”
“而這兩年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楚安晴、虞兮、那天你遇到的17號藍眼少女、冬眠艙、許雲……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封邀請函開始的。”
“那封亦真亦假的邀請函,是一位女人送到MX公司前臺的,而那位女人的名字就叫做……”
林弦深吸一口氣。
道出那個沉重又思念的名字:
“黃雀。”
……
之後,林弦把所有相關的事情,全都告訴了趙英珺。
包括自己的夢境、黃雀的由來、天才俱樂部、捕捉時空粒子行動、千年樁、真假虞兮……
這兩年時間裡的故事,他都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其實。
這些事情,早就應該讓趙英珺知道了。
畢竟,黃雀知道自己的一切,那必然也是黃雀那個時空的林弦親口告訴黃雀的。
不言而喻,趙英珺遲早要知道自己的底細。
所以,她才化作黃雀,時空穿越而來。
所以,她才建立萊茵天空城,並留下一個缺口,等待自己降落,600年後的重逢。
這只是林弦所知道的兩個趙英珺。
在無數條他尚未涉足、尚不知曉的世界線中……
趙英珺又爲他做了多少事情呢?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忠貞、堅守、勇敢、無畏。
林弦也相信,任何一個世界線裡,趙英珺或許都會爲了自己成爲黃雀、成爲白玉雕像、成爲力所能及乃至犧牲生命也要幫助自己的堅強後盾。
可以說。
如果沒有黃雀穿越而來指導和幫助自己,林弦感覺自己早就死了。
雖然黃雀實際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但她帶來的提示和引導,確實是異常關鍵,近乎扭轉了整個局勢。
遙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在趙英珺辦公室裡,那驚魂未定的一夜。
“下次見面,你就叫我黃雀吧。”
當時的黃雀莞爾一笑,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林弦只當這句話是嘲諷自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黃雀這個名字,不就是嘲笑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而現在。
林弦對“黃雀”這個化名,有了全新的認識。
黃雀在後。
這個後,原來指的是自己的身後啊。
黃雀在後。
她永遠都在自己的身後,每一個時空她都在、什麼時候回頭她都在、什麼時候找她她都在。
哪怕是現在並沒有成爲黃雀的趙英珺,其實也是一樣的。
自己不告訴她真相,她就默默等候,假裝不知情,不聞不問;
自己告訴她她真相,她就這樣認真傾聽,永遠堅定和自己站在一起。
此時。
和自己靠在一起的趙英珺,聽得很專心,仔細琢磨每一句話。
這些聽起來異常玄幻的故事。
趙英珺卻一次沒有打斷林弦,她把每一句天方夜譚的描述都信以爲真,無條件相信。
“所以……”
待林弦講完這一切,趙英珺開口道:
“所以,黃雀就是某個時空的我,並且是在你戰鬥失敗、死亡之後,穿越時空回到我們的時代,把你引向正確的道路。”
“那你現在,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莫非是……”
她擡起頭。
看向林弦的眼神,有些擔憂:
“莫非你已經做好了犧牲、或者死亡的準備,以便我能在你失敗之後,成爲下一個黃雀?”
“不不不。”
林弦擺擺手:
“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爲了拯救這一切,到底經歷了多少個黃雀、多少個林弦、多少個趙英珺……但我想,每一次失敗,都會化作經驗和積累,以便讓下一次嘗試更加接近成功。”
“至少目前爲止,我從未有任何一刻想過放棄,我確實在這條拯救的道路上,跌倒過很多次、走過很多彎路、犯過很多錯誤……但是,我從未想過放棄,我會一直堅持走下去的。”
“我相信你會成功的。”
趙英珺看着林弦:
“我一早就說過,你註定不平凡,事實證明,我還是很有眼光的。”
說罷。
她輕嘆一口氣,她頭靠在林弦肩膀上,看着小腹上平放的雙手,輕聲說道:
“按照你講的邏輯,黃雀應該是某個世界線上,虞兮的母親纔對……可她也因爲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離開虞兮,所以才讓虞兮變成了孤兒,被敵人所利用,訓練成了一名特工。”
“那麼……她們倆,都是從什麼年代穿越過來的呢?按理說應該距今很近纔對,可感覺,又很遠。”
林弦搖搖頭:
“關於年代這件事,我至今也是沒想明白是什麼邏輯,因爲冬眠艙的存在,常識上對於時間的判斷已經沒有什麼參考性。”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是黃雀還是虞兮,應該都乘坐過冬眠艙。畢竟以我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時空穿梭機最早製造出來的年代是【2234年】。”
“高文、陳和平,這兩位頂級人類天才都說2234年之前不可能出現時空穿梭機,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因而,不管是黃雀還是虞兮,要想使用時空穿梭機,就一定要冬眠到2234年之後的某個年代。根據我的猜測,黃雀穿越而來的年代應該要早一些,而虞兮則要晚一些,大概到幾百年後了。”
趙英珺眨眨眼睛。
提問道:
“爲什麼時空穿梭機,必須要在2234年這個準確的時間點,才能發明出來呢?還有零有整的。”
林弦又給她講述了彗星、砹339、2077年天文學突破性發現這些事。
時空穿梭機並不是卡在某個技術瓶頸上,就是單純卡在了砹339這個外太空同位元素上。
至此。
趙英珺已經掌握了全部信息,和林弦所知情報完成了同步。
“我聽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點點頭: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
“曾經我倆有一次吃飯時,你詢問過我會不會使用冬眠艙,當時我還挺莫名其妙,覺得你爲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原來,真實的原因是,你見過好幾個未來的我,全都義無反顧的使用了冬眠艙,所以你纔會提問我。”
林弦笑了笑。
承認這件事:
“確實如此,不過當時在飯店裡,你的答案是非常斬釘截鐵的,你說你絕對不會使用冬眠艙,你說你捨不得這個年代,捨不得這個年代的朋友。”
趙英珺彎起腿,踹了林弦大腿一腳,白了他一眼:
“你是個傻子吧?真的是沒救了。”
“既然我就是黃雀,黃雀就是我,那她能做到的事,我當然也會做到。倒不如說……正因爲我會做到這些事,所以未來世界,纔會有黃雀。”
“況且,你之前給我出那道題,不明不白的,題幹裡也沒有把很多事情講清楚,在那種情況下,我當然不願意睡進冬眠艙。”
“但是……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很多次的話嗎?”
她從靠着的林弦肩膀上擡起頭:
“我說過,我從來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人,從你想要從持槍歹徒手中換下我、爲了救我駕駛賓利飛躍高架橋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很多事情的心理準備。”
“如果那個關於冬眠艙的問題,題幹里加上你也要冬眠、或者爲了你冬眠這些前提條件的話……”
趙英珺毛毯下的左手,覆蓋在林弦寬厚的右手背上,五指順着林弦的指縫握緊,十指相扣:
“我的答案當然是……”
她的氣息近在咫尺,映着點點月光的雙眸和林弦四目相對: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