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順着聖女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天上的晚霞。
漂亮嗎？
當然漂亮。
如今寒霧城的寒霧已經徹底消散，不再阻擋絲毫視野。
燦爛的霞光，也可以徹底展現出她的瑰麗美豔。
當然是很好看的。
“漂亮，”楊天點了點頭。
“你喜歡它嗎？”聖女道。
“喜歡，”楊天又點點頭。
“我也很喜歡，”聖女緩緩說道。
她表面上那張面孔似乎露出了很溫和、友好的微笑。
但楊天卻注意到，下邊那張更加真切的面孔，露出了比較明顯的嫌惡，甚至眼神中閃爍着一絲絲的……噁心。
就好像……她很不情願說這種話，但卻被逼着說出這種話一樣。
可……她是聖女啊。
是除了神明之外，地位最高，身份最尊貴的人。
在這小小的寒霧城裡，誰能逼迫她？
楊天一時間也有點搞不懂。
他頓了頓，也沒有表露出什麼，不動聲色地道：“請聖女殿下明示，您讓我過來，到底是有什麼指示呢？”
聖女回過頭來，看着他，道：“我叫你過來，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聊天？”楊天挑了挑眉。
“嗯，聊天，”聖女點點頭，“我現在已經基本確認，你說的是實話，就是你解除了寒霧。所以我想稍微瞭解一下你，順便找你瞭解一下解除寒霧的經過。”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聖女表面上的面孔始終是慈愛、溫柔地微笑着的。
但更下邊的面孔，眉眼卻是皺得越來越緊，眼中閃爍着的不情願也越來越濃郁。
就好像一個滿心不情願的小女孩，被十幾把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去說某些話一樣。
偏偏她還是個長得特別可愛、穿着小白裙的少女。
此刻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讓人感覺有些心疼，有些揪心。
楊天看着這樣的聖女，莫名的覺得有點可憐。
但也不知道如何去開口詢問。
於是他索性繼續裝作沒看到，然後開始講述自己在寒骨窟內解除寒霧的經過。
“我當時是和佩爾長老一起前往寒骨窟的……”楊天開始講述。
當然，關於瑞伊的存在，寒骨窟內釋放寒霧的真相，他都進行了隱瞞和掩蓋。
他把自己描述成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光憑着一腔熱血想去解除寒霧、然後歪打正着解除成功的莽夫。
同時，對於自己境界的描述，也始終描述成一個普通的神侍者，而後面成神的部分也被省略掉了。
但即使如此，整個過程中的艱辛與痛苦還是非常值得拿來一說的。
由於是實打實的真實體驗，楊天說的也非常詳細、真切，讓人一聽就知道是真正經歷過的，不是隨便編就能編出來的。
在他說的同時，聖女也在一旁靜靜地聽着。
她表面上的那張面孔、溫順而認真，彷彿聽得無比仔細、入神。
但下邊那張更加真切的面孔，眉眼間的不耐與煩悶卻越來越明顯。
她時不時地會偷偷往側邊的牆上看一眼——那上面掛着時鐘。
不難看出，她在熬時間。
楊天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熬時間。
但就老老實實地把掩飾過的故事版本講述了一遍。
“……大概就是這樣，在我離開寒骨窟的當天，寒霧就開始消散了，第二天就已經快看不到了，”楊天差不多講完了。
“哦，是這樣啊，”聖女點了點頭。她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時鐘，時間差不多了。
她緩緩取下手上的水晶手鍊，覺得差不多是時候結束這場無聊而卑劣的計劃了。
“聖女殿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楊天開口道。
“你問吧，”聖女一邊將手鍊拿到手中，一邊說道。
“你是不是……其實不想見我？”楊天問道。
“呃？”聖女愣了一下，轉頭看着楊天，“你爲什麼這麼想？”
“我……結識過比較多的女孩子，所以大概有一些天賦能力，比如能隱約感知到對方的情緒如何，”楊天胡謅了一通，道，“而剛剛我能感覺到，聖女殿下你似乎並不想聽我講這些事，甚至都不想跟你說話。你好像很討厭我，或者說……很討厭我們之間的這場見面。”
聖女微微一驚，一直很冷漠、很厭世的臉上，終於閃過一絲不一樣的驚愕色彩。
“你想多了，”聖女搖了搖頭，“是我邀請你來的。如果我不想見你，我爲什麼要邀請你？”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楊天一臉認真地說道，“聖女殿下，到底爲什麼要勉強自己，來和我見面呢？你其實很不樂意見我，或者說……你其實很不開心，對吧？”
聖女一下子僵住了。
尤其是聽到最後一句話，心中忽然像是被戳了一下一樣。
她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些荒唐。
明明現在自己只要將水晶手鍊稍微用力點砸到地上。
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場無聊的會話，也會就此結束。她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去休息了。
可不知爲何……
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問話，卻在腦袋裡反覆迴響。
“你其實很不開心，對吧？”
不開心？
我不開心？
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問過我這種問題了。
或者說，已經有多久，沒有人會在乎我開不開心了？
反正聖女嘛，一直都是微笑着，一直都是開心着的吧？
“你多慮了，”聖女搖了搖頭，“我是聖女，是神明的代言人，我怎麼會有不高興這種情緒呢？”
這樣說着的她，臉上流露出幾份自嘲，但那雙精美的眸子裡，那份黯然，那份痛苦，那份無法解脫的掙扎，卻更加昭然若揭。
楊天向來是個很心軟的人，尤其對這樣可愛的姑娘，總是忍不住憐惜。
此刻看着她眼中閃爍出的情緒，他忽然想起了當初的丁玲。
這份情緒，和當初丁玲眼裡的那份黯然，還真有些相似呢。
這樣一想，楊天便更有些不忍心袖手旁觀了。
“是人便會不開心，聖女也是人，哪怕是再高貴的人，也是人，”楊天忍不住說道，“既然不開心，又何必一定要掩飾得好好的。煩悶與苦痛一直憋在心裡，只會越陷越深的，不如發泄出來，指不定會好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