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的這句問話讓徐平原本失魂落魄的表情恢復了正常,然而在恢復了正常的表情下他的心情是什麼樣子,那就不是柳青青能夠揣測的了。
“只是朋友。”徐平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柳青青捕捉到他的眼睛裡有一抹淡淡憂傷,從來沒有看到過徐平眼中出現這樣神色的柳青青心微微顫了一下,閉上了嘴,把繼續調侃的話縮回了肚子裡。
徐平看了柳青青一眼道:“我下去一趟。”柳青青點了點頭,模樣居然有點乖巧的感覺,和她平時與徐平相處的樣子大不相同。
站在門口看着徐平從樓梯上走下去的背影,柳青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對自己輕聲道:“青青啊青青,你這是怎麼了?”
徐平當然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情緒居然感染到了柳青青,他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走下樓,果然看了秦管家所說的那輛車。
很普通的車,開着這輛車絕對不會吸引別人的眼球,而這正是徐平想要的。
打開車的後備箱,徐平的眉毛微微挑了挑,看着眼前的東西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後備箱裡有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物體,這個黑色的長方形物體無論怎麼看都和徐平要的兩把刀沾不上邊,因爲這分明是一個琴匣,一個小提琴匣。
徐平並沒有打開小提琴匣,而是直接把小提琴匣拿起來背在肩上,隨手合上車後備箱,頭也不回的向樓裡走去。
當徐平回到家裡的時候柳青青已經恢復了正常,這個女刺客正坐在桌邊看着沸騰的火鍋託着下巴出神,聽到徐平的腳步聲柳青青擡起頭:“你回來了?”
只是一下樓一上樓的功夫,柳青青問出你回來了這四個字的時候居然讓徐平心裡莫名有一種淡淡的溫馨感覺。
“回來了。”徐平道,他把肩上的小提琴匣子放下來,然後坐在了桌邊,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兩個人都沒說話,一起把食材放進火鍋裡,然後陣陣香氣便飄了出來。
當香味飄出來的時候柳青青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徐平笑了:“開動吧。”
在徐平看來柳青青畢竟是個女孩子,儘管這個女孩子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刺客,但吃東西的時候多少也應該會矜持一點。
結果和他想的大相徑庭,柳青青吃火鍋時的吃相不能說難看,但那速度實在是有點嚇人。
羊肉片,豆芽,海帶,魚丸,徐平目瞪口呆的看着柳青青下筷如飛,一開始他覺得有些震驚,然後他覺得有些好笑。
徐平和柳青青沒有喝酒,兩個人喝的都是飲料。看到柳青青吃得這麼香,徐平也就象徵性的動了幾筷子,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看柳青青吃。
“呼……”柳青青用一個不是那麼太雅觀的姿勢癱在椅子上,一隻手揉着自己的肚子叫着吃撐了吃撐了,徐平遞過去兩張紙巾,柳青青接過來擦着自己紅彤彤油乎乎的小嘴,現在的她看起來更像一個小女孩。
“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柳青青一邊擦着小嘴一邊道,然後想要站起來收拾桌上的殘局,不過剛站起來一半又揉着肚子坐下去,徐平啞然失笑:“你算了吧,還是我來好了。”
徐平手腳麻利的把桌上的殘局歸攏,然後全部端到廚房裡開始洗刷,柳青青坐在椅子上望着廚房裡穿着圍裙的徐平背影,忽然心裡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一個女孩子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成了一個刺客,這種生涯都不會是她真心喜歡的,這種生活都不會是她真心想要的。
她說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不是因爲今天的火鍋食材有多麼昂貴,不是因爲今天的火鍋真的有那麼好吃,只是因爲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完全放鬆的吃過一頓飯。
身爲一名刺客,即使是睡覺的時候都要警惕着,即使是在多麼豪華的餐廳用餐的時候也是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柳青青真的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毫無顧忌毫不擔心的吃飯是什麼時候了。
當一個人的肚子很飽並且心情徹底放鬆的時候往往很容易睡着,徐平洗刷完碗筷餐具解下圍裙一邊擦着手一邊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柳青青趴在桌邊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他有些想笑,心情卻又有些沉重,徐平能明白柳青青這樣的狀態,側頭想了想,他過去把柳青青輕輕抱了起來,把她抱到了客廳沙發上放下。
坐在沙發上徐平打開電視卻把聲音開得很小,他這麼做其實只是爲了讓空曠的屋子裡更有點人氣而已,大多數人對家的記憶不就是這樣麼?熱乎乎的飯菜,電視的聲音,明亮的燈光……當然,現在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柳青青不在此列。
徐平走到陽臺上,夜幕已經降臨,星星點點的燈光在一棟棟樓宇的窗戶中透出來,比天空中的星星更多,更亮。
他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以後回到房間裡,柳青青還沒有醒過來,徐平發現這個女刺客睡覺的姿勢非常與衆不同,一般人睡覺的姿勢要麼仰臥要麼側臥要麼趴着,柳青青的姿勢應該算是側臥,但她整個人完全蜷縮,那姿勢非常像嬰兒在母親的子宮裡的狀態,但比那樣的狀態幅度更大。
這樣的睡眠姿勢是一種戒備防禦的姿態,徐平注意到柳青青即使是在睡夢中也是緊握着雙拳,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個女孩子該是有多沒有安全感。
他站在沙發旁看着熟睡的柳青青,女孩子其實很漂亮,但她現在秀氣的眉毛是蹙着的,淡粉色的嘴脣緊緊的抿着,即使是在睡夢中,柳青青顯然也並不快樂。
“刺客這一行不好乾啊。”徐平輕輕嘟噥了一句,他把放在桌邊地上的小提琴匣拿過來端端正正的放在沙發前的的茶几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隔了幾秒鐘後,徐平伸手打開了黑色的小提琴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