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林白,姚廣孝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在與天道劫雷威壓抗衡之下,讓林白受到了不小的創傷,讓他渾身是血,但林白身上的鬥志卻還是依舊的無與倫比,而且最爲可怕的是,林白的那雙眼眸,雖然平靜如水,但只要與其接觸,便叫人覺得心中的一切隱秘,都‘蕩’然無存。
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就會有着這樣逆天的氣運。先是與自己爭鋒抗衡,幾乎被自己踩入谷底,又引來了天九劫雷,讓他身受重創,可偏偏竟然那亙古少見的劫雷,都沒能奈何得了他,而自己又再次出手之下,甚至將他的法相都徹底擊碎。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林白在重傷垂死,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夠擁有這樣的際遇,甚至跨出了連他姚廣孝都無比覬覦的一步。
一個本來已經該是死人的傢伙,偏偏這麼好死不死的強壓自己一頭。這着實叫姚廣孝不明白這世道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上天不想給予自己開啓仙‘門’的機會?!
從本心而言,他非常的不服氣,數遍華夏奇‘門’江湖,除卻那段隱卻不知的上古時期之外,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年代,也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林白這樣的異人!
他在黑獄之中煎熬了數百年,受盡了無邊的苦楚,原本以爲,從黑獄中脫身之後,世間再沒有任何能與自己相抗之人,即便是四面八方,都要匍匐在自己腳下。可是在這數百年後,卻是出了這樣一個異數,一個在他眼裡‘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竟然生生壓了他一頭。
這數百年的紅塵,雖然在黑獄中眨眼而逝,但對於姚廣孝而言,就像是經歷了兩次輪迴。可是按照眼下的情況看起來,這兩個輪迴卻是殊途同歸,在上一世,他費盡心機,在世人眼中,還是處處不如劉伯溫;而在這一世,他卻又被劉伯溫的徒子徒孫強壓了一頭。
他可以篤定,不管此戰之後,結果如何,仙‘門’是否開啓,世間傳頌的終將是林白的大名,因爲林白完成了前所未有的事情,跨入了舉世皆驚的煉神還虛境界。而他姚廣孝,即便是踏入仙‘門’,成就長生,也終將成爲陪襯林白的綠葉,終將不能變作那朵紅‘花’。
這個結果讓他有些哭笑不得,讓他有些灰頭土臉,甚至讓他的心都有些如死灰。
姚廣孝沉默無言,林白也是沒有任何慶幸喜悅,反倒是眼眸間還有些哀傷神‘色’。
他能夠跨入前所未有的煉神還虛境界,與其說成是自身的機緣、氣運,倒不如說成是‘藥’娃娃的奉獻和給予。如果沒有‘藥’娃娃頭頂那三顆朱果的滋潤,他恐怕現在已經灰飛煙滅,和這片天地融爲一體,靜默的看着仙‘門’的開啓,卻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可是‘藥’娃娃的犧牲,改變了這一切,可同樣的,也讓林白心中不存在任何喜悅。世間人只道能夠跨入煉神還虛,乃是林白自身的際遇氣運,可又有誰知道‘藥’娃娃的犧牲。
而且朱果盡除之後,‘藥’娃娃散靈分形,化作了最根本的存在,重歸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想要再次化形,也不知道還要多少年,需要怎樣的機緣!而且不死‘藥’珍重至極,想要化形,所需要的機緣和運勢,說成是可遇而不可求也毫不爲過。
爲了成就自己,讓自己能夠改變這一切,‘藥’娃娃犧牲了他所擁有的一切,誰也無法確定,‘藥’娃娃究竟會在何時才能重新變回之前的那模樣。
雖然‘藥’娃娃時常口出狂言,而且對林白更是毫無敬意,但每逢大事,卻是絲毫不糊塗,可謂是盡心盡力,與林白休慼與共。甚至在林白心中,早已把‘藥’娃娃和小黑貓看做了生死兄弟,可是生死兄弟爲了自己而犧牲,每每想到此處,林白心中便滿是失落。
“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仙‘門’開啓在即,以你如今的修爲,即便是跨入仙‘門’,也絕對能保存下自己在這塵世的親朋故舊,你不妨念在進入仙‘門’,乃是無數前輩高人無數年夢想的份上,放下先前的成見,與我聯手,再進一步,彌補他們的夢想。”
沉默許久之後,姚廣孝緩緩走到仙‘門’之前,以身軀擋住仙‘門’,而後盯着林白沉聲道。不過即便是姚廣孝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如今雖然口口聲聲說是要給林白一個機會,但實際上言語間卻是充滿了商量的語氣,甚至隱隱還有些恭敬的意味,再不復先前的趾高氣揚。
“你搞錯了一件事情,也看錯了現在的形勢,現在不是你給我選擇的機會,而是我給你選擇的機會。”林白聞言淡淡一笑,平視姚廣孝,緩緩道:“我給你一個選擇,要麼就讓我重新將你封印進黑獄之中,要麼就陪同這仙‘門’,隕落在天地之間,化爲烏有。”
“雖然你現在已經晉階煉神還虛境界,但依我看來,你的境界還未穩固,體內的調息也未完成,雖然境界壓我一頭,但具體的修爲,和我卻還是在伯仲之間,若是你我二人爭鬥,鹿死誰手,恐怕還是未知之數。老夫若是豁了這條命,未嘗不能把你拉下馬。”
姚廣孝聞言一咬牙,‘色’厲內荏的盯着林白,咬牙切齒的恐嚇不止。劫雷驚人,天道無親無情,而且之前又經過了那麼多場廝殺,他算準了林白雖然表面無事,但內裡已是千瘡百孔。自己和林白的修爲相比,相差絕對不會太多,不見得沒有求得一線勝率的機會。
見林白沒有說話,似乎默認了自己話語中的推測後,姚廣孝又冷笑連連道:“而且你試想一下,若是我捨棄仙‘門’,‘抽’身前往燕京,以我的修爲,你的親朋故舊,怕是不能有一個活口!而且仙‘門’開啓,乃是無數先賢們夢寐以求的機遇,難道你就不想滿足他們的願望麼?”
誠如姚廣孝所言,那麼多相師修習相術,那麼多奇‘門’江湖中人鑽研種種‘精’奇巧妙之術是爲了什麼,一則是爲了提升自身的實力,提升自己的地位;而另外一個原因,便是想要爲自己謀求得一線成仙的契機,使自己能夠再往前一步,達成長生的夢想。
自上古那段玄妙絕倫的歷史斷絕之後,謀求此路的奇‘門’中人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無數仁人志士,都前赴後繼的倒在了這條路上。即便是天相派的祖師爺,又何嘗沒有過這種野望。仙‘門’的開啓,着實是告慰這些在天之靈的最好祭品。
“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是打算跟我來個魚死網破,還是攜手共進,謀得一線生機?”見林白沉默不語,姚廣孝只以爲是林白經歷了這麼多,想要退讓,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你以爲你還能瞞得過我麼?”沉默了許久之後,林白緩緩擡頭,眼中略帶着哂笑,向着姚廣孝望去,緩緩道:“也許對你而言,跨入仙‘門’所要謀求的不是長生,而是其他東西。”
“胡言‘亂’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姚廣孝聽到這話,在看到林白那雙猶如‘洞’穿世間一切隱秘的雙眸,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慌‘亂’表情,緩緩扭頭躲開目光後,就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樣,咬牙切齒道:“我要開啓仙‘門’,爲的只有兩件事情,一爲長生,二爲壓劉伯溫一頭!”
“道衍大師,道衍和尚,你要開啓仙‘門’的圖謀,恐怕還少說了一件吧?”林白聽到姚廣孝這話,臉上的哂笑愈發深重,望着姚廣孝淡淡道:“或者更準確的說,我不該叫你道衍大師,也不該叫你道衍和尚,也不該叫你黑衣宰相,而該叫你姚公公纔對。”
公公這個詞,在華夏大地上只有兩個解釋,一個是妻子對自己丈夫的父親的稱謂;而另外一個,則流傳的更爲廣一些,也是對天底下某一種人的統稱!而這種人,便是太監,說得再難聽一點兒,就是生南方,來北地,那個東西還在麼的閹人!
“胡言‘亂’語!信口雌黃!”姚廣孝聽到林白的話,頓時喘氣如牛,猶如被人踩了痛腳一樣,指着林白的鼻子,怒罵不止,不過那模樣,越是看越叫人覺得心有鬼胎,‘色’厲內荏。
“古語有云,天家不可近,伴君如伴虎,更不用說是有着將開國功臣盡數誅殺的老朱家,試看經明一朝,除了你姚廣孝一人之外,又有哪個人能明哲保身,被皇帝視爲至‘交’好友的?”
林白麪上帶笑,盯着姚廣孝淡淡接着道:“而且更不用說,你是力勸朱棣起兵造反的禍首,功成之後,難道能夠坐上大寶之位的他就不擔心你壯志不歇,什麼時候‘抽’冷子再鼓動個藩王,或者是再教唆個皇子,再或者自己也豎起大旗,來造他朱棣的反?”
“老朱家的人,可沒這麼心慈手軟過,就算是你事後將功勞撇了個一乾二淨,也不可能不對你來個大清洗。你能夠獲得朱棣的信任,能夠被他那麼尊崇,總該是有原因在的吧?”
“但凡是造反之人,不單是爲了權,也不單是爲了利,更爲了子孫傳承的基業。而這世上唯一沒什麼心思,而且能被皇帝推心置腹的,就只有一種人呢,那就是宮裡沒了子孫根的太監。你姚廣孝雖然心機深沉,但依我看,除了此法外,也沒那種讓朱棣不忌憚你的魅力吧?”
林白越說,言語間的哂笑之意就愈發深重,而看向姚廣孝的眼神也愈發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