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苗人都對鬼神之說分外推崇,甚至在他們看來,人死之後,其靈魂便會揹着簸箕,不便行走,而也正是因此,才產生了趕屍人這一籠罩着神秘面紗的族羣。
而且往往是在趕屍人年長之後,再經不起跋山涉水的勞頓,便會成爲寨落的祝祭,阿潤她們這個寨落的祝祭婆婆也不例外,她曾經也是趕屍人中的一員。
雖然阿潤她們這個寨落極爲偏遠,卻要比外界一些寨落,更爲尊崇這些說法。雖然村落頗爲貧窮,但祖墳祠堂還是修建得極爲壯麗,不但如此,在村寨中更是有那專‘門’負責鬼神之說,負責祭祀或者做法事的祭祝,而且祝祭在寨落裡的地位更是極爲超然。
而且在阿潤所在的這寨落裡面,更是一直有着‘女’人不能進入祖墳祠堂的說法。這說法若是流傳到外界,定然會被一些‘女’權主義者,視爲這是對‘女’‘性’的歧視。
這種說法雖然看似有失偏頗,但實際上其中卻是有着極爲特殊的緣由。天地分‘陰’陽,人也分‘陰’陽,‘女’人的體質屬‘陰’,‘陰’火相對而言較爲旺盛。當然‘女’人體質中的這種‘陰’,和所謂的‘陰’煞、‘陰’氣、‘陰’邪之類是截然不同的,只是單純的‘陰’而已。
但不管是祖墳,還是那些修建的祠堂,都是族人供奉祭拜先祖之地,而且在苗寨這種族羣聚集的地方,還是處理宗族事務之地。但凡是這種地方,久而久之,便會有極爲濃重的陽剛氣息生成,甚至陽氣積聚到一定程度,還會積聚成煞!
‘陰’陽相合,指的是‘陰’陽二氣;而‘陰’陽相剋之說,說的便正是這‘陰’煞和陽煞。‘女’‘性’的身體屬‘陰’,一旦進入這種陽煞充裕之地,自然而然的便會受到一些傷害。而男人們天生屬陽,自然就能夠阻擋這種陽煞的侵襲,即便是受到煞氣侵襲,也不會傷及根本。
尋常的祠堂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是苗寨這種對祭祀極爲推崇之地,每逢節慶便會大肆祭拜,是以祠堂之內形成的陽煞,就更是遠遠超過尋常的祠堂。
恐怕也正是出於這個說法的考量,所以在寨落裡,纔會嚴禁‘女’人靠近祖墳祠堂。因爲寨落內祝祭權威神聖不容侵犯的緣故,這一說法向來無人違背,卻是不知道小‘女’孩兒阿潤口中的秀秀姐,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會突然闖進祠堂裡面,引發出這種禍事
但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祝祭所說的恐怖之事已然出現。自從那秀秀進入了祖墳祠堂後,往日裡溫和可愛的姑娘,如今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渾身冒着森冷冷的寒意,而且臉上更是帶着能把人嚇個半死的冷笑,嘴裡也不斷的胡說八道不停,單是看看便叫人瘮的慌。
等到阿潤帶着木木趕到祝祭婆婆家‘門’前的時候,‘門’外已是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不少人在那嘰嘰喳喳,嘀嘀咕咕,更有甚者更是滿嘴怪話。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寨落裡平常難得有個什麼新鮮事兒,今天出了這檔子事兒,怎麼能沒人看熱鬧。
“木木哥,這可比當時出現在村子裡的時候還熱鬧些……”看到黑壓壓的人羣,阿潤不禁吐了吐舌頭,眼見得來晚了,什麼都看不到,便眼珠子一轉,道:“木木哥,你扛着我再往裡面擠擠,咱們看看祝祭婆婆準備怎麼給秀秀姐做法祛邪。”
“木木……木木……”那年輕人聞言重重唸叨了幾聲,一隻手攬緊了背上的阿潤,另一隻手朝着人羣就撥拉起來,這傢伙力氣如牛,山民們哪裡扛得住他這麼撥‘弄’,只是兩三下功夫,便在他身前形成了一片空地,生生被他擠到了人羣的最前沿。
小丫頭見狀大喜,用肚子裡寥寥無幾的讚美詞,道:“木木哥真厲害!”
“木木也過來看熱鬧了。”那些被擠開的人,心裡邊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痛快,但看到是這年輕人後,知曉這傢伙就跟一根木頭一樣,也說不通理,便笑‘吟’‘吟’打招呼道。
“木木……木木……”這年輕人倒是極其熱情,見狀咧着嘴嘿嘿笑了笑,嘟囔不停。
“傻子懂個什麼,站後面去,別在這礙眼。”但有這種不愛惹事的,卻也有那好事的,心裡老大不痛快的道:“也不知道這家人是‘抽’的什麼瘋,留了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傻子在家裡!”
“你說誰是傻子,我家木木哥纔不是傻子,他比你們都聰明的多!”阿潤一聽這話,小嘴一撅,臉上頓時掛上了一層霜‘色’,怒氣衝衝的盯着那偷偷嘀咕的人,怒聲道。
雖然寨落裡的人都把這年輕人當成傻子看待,但在阿潤眼裡,他木木哥可說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不但對她言聽計從,而且極爲疼她,時常偷偷進山給她摘野果子什麼回來
。親人是什麼,就是世上互相依靠的人,阿潤怎麼允許這人這樣羞辱木木哥。
而且在這小丫頭心裡,更是覺得,世上只有自己才能說木木哥是傻子,其他人都沒資格。
“傻子就是傻子,要不怎麼就會說木木這倆字……”那人聞言撇了撇嘴,剛想要再出言譏諷幾句,卻是瞥到了那年輕人望來的不善目光,再想到他那把子如牛的力氣,生怕自己被這癡傻如木,力大如牛的傢伙痛打一通,便安慰自己了一句‘和傻子計較什麼’,悄悄退後。
“哼!”阿潤看着那退後的人,臉上仍然滿是不快之‘色’,怒氣衝衝的瞪了他一眼後,拍了拍那年輕人的肩膀,笑‘吟’‘吟’道:“木木哥,咱們不和他計較,咱們等着看祝祭婆婆的手段。”
“木木……木木……”那年輕人聽到阿潤的話,憨厚一笑,又嘟囔了一句。
唉,木木哥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就會嘟噥這一句,也怨不得別人會說木木哥是傻子。聽到那年輕人嘟囔的話,阿潤不禁輕嘆了口氣,眼神中更是多了絲憐憫。但只是片刻,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堅毅起來,如果木木哥真是傻子,那自己就保護他一輩子,不讓他受人欺負!
可是按娘說的,自己以後早晚都是要嫁人的,等嫁了人,就沒法子陪着木木哥,等到自己不在寨落裡,那時候有人欺負木木哥的話,那可該怎麼辦是好?
就在這小丫頭片子心裡邊想着這些‘亂’七八糟東西的時候,熙攘的人羣突然安靜下來。
能讓看熱鬧人羣如此安靜的,便只有寨落裡那位祝祭婆婆了。見到人羣的變化,阿潤這小丫頭頓時便從那些紛‘亂’的思緒裡掙脫出來,眨巴着那雙大眼睛,緊緊盯着黑魆魆的‘門’口,想要看看秀秀姐究竟是變成了什麼模樣,祝祭婆婆究竟又是要怎麼祛邪。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後,一個腰背佝僂,滿頭白髮的老太太便從吊腳樓裡走了出來。那老太太削瘦的要命,就像這輩子都沒吃過一頓飽飯一樣,而且身上還穿着一身黑衣,若不是那張臉像死人一樣慘白,恐怕都不會有人意識到她是站在那黑魆魆的吊腳樓‘門’口。
不過圍觀人羣注意力的集中點倒不是在祝祭婆婆這老太太身上,而是祝祭婆婆手裡持着的一條麻繩。在苗寨裡面,麻繩向來被用作綁畜牲,誰都不明白祝祭婆婆手裡邊拿着根麻繩是做什麼,難道是打算從吊腳樓里拉出來一頭畜牲?可是也沒見這樓裡進去過畜牲啊?
嗬
!就在諸人疑‘惑’不解的時候,麻繩另一端扯着的東西終於出現,在看到麻繩那端的東西之後,這些看熱鬧的人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就連極爲膽大的阿潤,都嚇得面‘色’蒼白。
不過在這詭異的畫面下,卻是沒人發現,那看起來癡癡傻傻的木木,在這阿潤出現的一瞬間,眼中突然‘露’出和他往昔表現完全不相符的明亮光芒,那是智慧之光。
只見在麻繩那端牽着的不是畜牲,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血人。
而那被麻繩牢牢捆着的血人,便是阿潤口中的秀秀姐,可現如今,在這血人的身上,哪裡還有半分‘秀’字可言,倒是有着十分十的恐怖。
只見那張雪白的面頰上,密佈着一條條密密麻麻的血痕,就像是被髮了狂的貓抓撓了一樣,不過看着那秀秀手指尖殘存的血‘肉’,便可以看出抓傷她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對自己都能下這麼狠的手!”望着那鮮血淋漓的一張臉,場內人心裡頓時便生出些怯怯的感覺,就連阿潤都是忍不住擡手擋在面前,只敢從指縫裡偷看。
但更詭異的畫面還在後面,這被麻繩捆着的‘血人’秀秀,一出吊腳樓的‘門’,看到圍觀的人羣后,臉上就擠出來鬼氣森森的笑容,嘴裡嘿嘿不停,直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不僅如此,在冷笑的同時,這‘血人’秀秀的身子還在不斷掙扎,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軀裡面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竟然掙得麻繩錚錚作響。也虧得麻繩扎得緊,不管她怎麼掙,都沒辦法從裡面掙脫出來,不過即便是這樣,也還是叫人心裡發‘毛’。
看到秀秀在那不斷掙扎,那瘦削如枯骨的祝祭婆婆雙眼一凜,突然擡腳,朝着她的膝蓋便踹了下去。只聽得咔嚓一聲,那‘血人’秀秀便跪倒在地,顯然是‘腿’骨斷了。
果然是曾經當過趕屍人的奇人,即便是垂垂老矣,也還是無比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