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所說的完美,實際上並不是顧鈞編排的完美,而是故事中主角那堪稱完美的善心。
不是林白不相信隱世中沒有良善之輩,恰恰相反,他很清楚‘一樣水養百樣人’這個道理。而且鐵元、玉具和種檀的存在,也向他證明了隱世並非盡皆都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人,但他不相信小方諸山會有這樣秉性純良的人存在。
從顧太虛這個僞君子的爲人處事,就能看出小方諸山弟子的品行如何。所謂上行下效,莫過如此。雖然不排除基因變異的可能,整個小方諸山也不是沒可能有良善之人,但既然他們會挑選顧太虛這個僞君子當山主,就可看出,小方諸山在挑選一宗之主時的選擇。
而顧鈞故事中的那人,既然被當初的小方諸山視爲未來的山主,那他又怎麼可能是一個良善之輩。即便是不從人性的角度來分析此事,單以顧鈞故事中的細節來分析的話,其實只要多長個心眼,深究下去,也會發現整個故事其實漏洞百出。
按照顧鈞所講,既然小方諸山將陰金水獸俘獲,而且要藉助其水元靈性,來淬鍊那名弟子的術法神通,對陰金水獸恐怕是不知道施加了多少酷刑。
如果那弟子真如顧鈞所說,是一名良善之輩的話,恐怕在看到陰金水獸當時的處境,就會心生不忍,不會對其下手。而那弟子既然選擇了要剝離陰金水獸的神魂,那就說明,他對陰金水獸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悲憫之心,更不用說會在最後關頭,釋放陰金水獸。
也正是如此,所以從遇到顧鈞的第一刻開始,他就在懷疑顧鈞的真實身份。雖然他不明白,顧鈞爲何會變成這幅模樣,但他總覺得一切恐怕絕對不是如顧鈞所說的那般,它是什麼陰金水獸的神魂,而很有可能是小方諸山弟子,甚至極可能就是他故事中的那名主角。
至於獸爺爲何會被矇蔽,其實原因也簡單,其一是因爲獸爺一直生存在方丈洲中,對世間的爾虞我詐知之甚少;其二則是顧鈞的形體,的確是跟陰金水獸一般無二,讓獸爺認爲自己遇到了同類,在欣喜若狂下,根本顧不得思慮那麼多……
也正是考慮到了獸爺的心情,以及最開始根本無法斷定所有一切,所以林白才隱藏下了心中的疑惑,想要徐徐圖之,靜待顧鈞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果不其然,等到自己解出藏血靈石之時,顧鈞終於是再無法按捺心底的渴盼,漸漸開始露出了馬腳。在它憑着老祖的身份,對林白巧言令色之際,就讓林白完全判定出,他之用心,絕對惡毒無比。尤其是當着獸爺的面,故意跟自己翻臉,也是想讓獸爺看到自己和他發生爭執,以獸爺的心思,必然會出言探尋,等到那時,便可蠱惑獸爺,爲他所用。
若是換做旁人,也許在聽到顧鈞說要從林白手中盜竊藏血靈石時,會心生懷疑。但獸爺早已是一門心思的認定,顧鈞就是它的同類,更是它的老祖,哪裡會有什麼疑慮,只會認爲顧鈞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和林白好,不疑有他。
而林白在想到這種可能後,沒有在第一時間說破,也正是考慮到了獸爺的這種心情。正如他此前所說的一樣,當局者迷,而想讓當局者看清真相,除卻讓他看到血淋淋的事實之外,再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所以纔會出此謀劃。
在洞悉一切後,林白便傳音鐵元,讓鐵元以切靈師秘術,選擇一枚極品靈石,往其中灌注硃砂,形成靈中藏血的假象,並且把這假藏血靈石藏在身畔,好讓獸爺盜取。而這也正是此前歡宴之時,爲何鐵元最初並沒出現,而是到半途才現身的緣由所在。
“好心機,好計謀,若是這蠢貨有你一半的機敏,恐怕也不會被我矇蔽。只可惜豎子不堪爲謀,老夫辛苦一場,最後還是被這蠢貨壞了大事!”聽到林白所講,顧鈞冷笑不止,神魂虛影微動,太陰重水加重許多,緊逼獸爺,寒聲道:“林小子,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你想要這蠢貨在老夫手下得到一條活命的話,就老老實實的交出藏血靈石!”
“你到底是什麼人?”獸爺如今已是雙眼血紅,眼眸中在充滿了震驚之外,更是有濃的化不開的仇恨。它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恭敬以對,無比信賴的老祖,到頭來竟然是這麼一個貨色,而它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被人當做一枚棋子在利用,而且騙的還不是旁人,是與它可說是生死之交,一同在刀口上舔血的林白!
這樣的情況下,他心中如何能不憤怒,又如何能不憤懣難平,若不是如今受制於人,已是恨不能將顧鈞生吞活剝,以解心中之恨。但讓它想不明白的是,如果顧鈞不是陰金水獸一族的話,那爲什麼他會擁有着這一族的神魂形體,此事着實叫人不解。
“我是誰……”顧鈞聞言,桀桀怪笑不止,眼眸中滿是譏諷神情,望着獸爺那充滿憤怒的雙眼,淡淡道:“我自然就是故事中的那個主角,而故事裡的那頭畜牲,也如你一般冥頑不化,若不是它殊死抵抗,我施展之術法又如何會出現那麼大的紕漏,讓我只能佔據它的神魂爲用,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牲模樣……”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若干年之後,我竟然會又見到一頭跟它同族的畜牲,而且更好笑的是,這頭畜牲還對我一口一個老祖相稱,卻不知我是他這一族的生死大敵!你說這事兒可笑不可笑,你說那畜牲蠢不蠢,是不是恨不能一頭撞死?”
嘎嘣!嘎嘣!顧鈞的每一字每一句,對獸爺的殺傷力都可謂是到了極致,不管是畜牲,還是那種被利用被背叛的痛苦,都叫它覺得生不如死,血盆大口中的一嘴利牙,已是咬得嘎嘣作響,恨不能把自己做過的錯事,說過的那些話,都盡數嚼碎,咽回肚子。
當局者迷,別說是獸爺,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假如顧鈞是變成了幾女,或是自己至親之人的模樣,恐怕自己說不定也會如獸爺般,根本想不到其中有詐,被他矇蔽。
世間最可恨的事情,不是生死之仇,而是自己的善良被他人利用,這種利用,是致命的,是叫人最爲憤懣的。也正是因爲有這種利用他人善意的人,所以這世間纔會有那麼多人,遇到一些本可出手相幫之事,卻會選擇袖手旁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善良被欺騙的滋味,要勝過世間的任何刑罰,甚至會叫人變得偏激。獸爺如是,而俗世中那些看到老人摔倒在地,好心將其扶起,卻被其敲詐勒索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圖謀藏血靈石,所圖究竟爲何!”心中雖然感慨萬千,但林白卻還是保持着神魂的清明,眸光湛澈的望着顧鈞,淡淡出聲相詢。雖然如今他已斷定,顧鈞圖謀藏血靈石,絕對不是如他說的那樣,好心爲自己消弭禍患,但他還是不明白顧鈞此種作爲的用意。
而且就他想來,既然顧鈞如此渴盼得到藏血靈石,定然是對此物有所瞭解,否則的話,絕對不會如此渴盼得到這藏血靈石,甚至佈置出這麼多的詭計。
“我要此物,自然是要藉助靈中所藏之血的生機,來反哺神?魂,助我從這畜牲的軀體中脫困!我等待這一天,已等待了太久太久。無時無刻,我不是在渴盼着從這雜碎的神魂中擺脫出來,重新煥發自我。等待了千年,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日的到來!”
顧鈞聞言,冷笑出聲,而後眸光森然直視林白,一字一頓道:“姓林的小子,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心存幻想,我只給你三息的時間,若是你不將藏血靈石交付於我,我便與這畜牲同歸於盡,我想你應該不想他就這麼死掉吧?”
“我的確不想獸爺身死……”林白聞言,嘴角漸有淡漠笑容出現,淡淡說出一言後,而後眸光驟然一凜,沉聲道:“但我更不想讓你這爲非作歹,心存叵測之人奸計得逞!你以爲你又張良計,我就沒有過牆梯嗎?泰阿道友,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泰阿在此間?!此語乍一出,顧鈞心中登時一凜,而後陡然仰頭狂笑出聲,眼中滿是腹誹之色,冷笑道:“姓林的小子,你以爲我顧鈞是三歲娃娃不成,你這種聲東擊西的招數,對付他人,也許還能擾亂心神,但是對我,卻無任何作用!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多用那麼多的心思,若是不想它死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藏血靈石交出來!”
“誰告訴你林道友此語是在聲東擊西的!”但出乎顧鈞的意料,就在他狂笑發出之際,身後卻是突然有冷漠如鐵的話語聲淡淡傳出,那語調不是泰阿,又能是何人?!
不僅如此,就在這話語聲說出的同一瞬,一道宛若是匹練般的劍芒,在天地間陡然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向着顧鈞後心之處便席捲而去。
氣勢如虹,摧枯拉朽,直叫人覺得,這一劍所向,定然是叫劍前一切,望風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