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後,茅山腳下的村莊突然覺得不對勁,好像自家那羣小子今天早上出奇的安靜,居然沒有一個一大早就叫嚷着要下河洗澡摸魚,也沒一個哭着喊着要上山上去找他們老大。
整個村莊沉浸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但只是片刻之後,村中響起了無數聲叫罵。
“小白龍你個癟犢子,怎麼又把我家打鳴的公雞給殺了,你要吃就吃母雞啊,這公雞不殺,母雞生的雞蛋就還能孵小雞,你這麼一弄,母雞們飢渴了咋辦啊!”
“小白龍你個挨千刀的,你翻了牆頭看我洗澡,怎麼就不知道進來給我看個全身相,你這一走不知道又得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人家要是想你怎麼辦?”
“老大,你走好,俺們等着你回來,咱們還上山烤雞吃!”
不用說,這還是林白進村時候和他打招呼的那三種人,背上揹着一個小行囊,走到山道拐彎處,林白回頭大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給我備好燒雞美酒,我小白龍,還會回來的!”
嘴上說着大話,但林白腳底板的速度卻是快了幾分,這茅山腳下的人別的不行,腳底板跑路的功夫都是有幾分的,萬一真讓他們給追上報復昨天的仇怨,那林白可真是吃不清兜着走了。
“小道士下山去闖蕩,老道士山上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好貨,遇見千萬要帶回來!走過了一村又一寨,小道士暗暗心思忖:這女人,女人,漂亮女人怎麼還不來?!”
林白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拿眼神瞥着上山來去茅山進香求籤的遊客。茅山是華夏著名的風景旅遊地,遊客不少,其中更是不乏美女。只是這歌實在是有些不堪,一出口,就受了不少白眼。
“真屌絲,不解釋啊!”
林白這一曲一出,山下那些受到先進網絡文化薰陶的遊客被這貨的歌給雷了個外焦裡嫩。
林白如今的外表那真叫一個風騷,一身衣服已經一星期沒有洗過,早就硬成了塊狀;更別說那頭黑裡透着白的長髮,飄逸感沒有,林白自詡的滄桑感也一樣沒有,再加上後背揹着的那個藍色小布囊,更像是一個下山務工的搬磚人員。
這樣的屌絲造型怎麼可能能讓這些上山求籤看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遇到真命高富帥的女人們動心。
“靠,敢小看老子,老子拿錢換成硬幣砸死你們。”林白嘟囔了一句,手習慣性的往口袋裡一摸,發現摸了個空。身上所有口袋全翻了個底朝天,居然只找到了一個五毛硬幣。
林白愣住了,他上山的時候,身上還是帶了一些錢的,雖然不至於叫人咋舌,但的確能讓他證明一下自己高富帥的身份,可現在這些錢都到哪去了!
看着手中的五毛硬幣,林白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這世上除了那個在車站抱着自己褲腿大聲哭嚎的師兄,誰還能有這麼利落的身手和運勢,能把錢從自己口袋弄走。
“幹,終日打鷹卻被鷹啄瞎了眼,張三瘋你個挨千刀的,怎麼着把我的錢全給弄走了,你他孃的就是給我留個車費也行啊,真當是宰肥羊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林白臉上卻一點兒惱意也沒有。
錢可以再賺,但師兄在山上,而且那座破道觀的香火在這幾年老道士李天元的經營下,也是幾乎沒有,給師兄留點兒錢度日,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無量天尊,是誰在咒罵老道我……”道觀中搬了個藤椅學阮籍曬腹的張三瘋突然打了個冷戰,但旋即又明白了什麼,輕輕一拍肚子,笑眯眯自語道:
“師弟你下山去花花世界打滾,師兄我從你那拿走一些小小的進項也是不差的,出去泡妞,找個大屁股女人也總算需要些銀子的,想來師弟你也不會怪我!”
思來想去,除了幹起街頭算命的或者出去給人做法事賺錢弄到路費之外,還真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這也是混江湖的一種手段,當初林白剛剛下山的時候,沒少走這樣的事情餬口,只是這幾年生意做大了,這種舊時謀生的手段許久沒有再碰。
前幾天林白和張三瘋上山的時候,剛好在山下看到一家正在哭喪,今天不多不少整整七天,正是頭七的日子,按理說是要做上一場法事來超度亡靈的。
其他地方做法事超度亡靈,一般請的是和尚居多,但茅山自古以來這種法事的場合請的都是道士。也許有朋友不理解,超度亡靈這種事情不是和尚的活兒麼,怎麼着道士也去瞎湊熱鬧,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麼。
其實道家之中的確也有超度亡靈的經文,比如簡稱《度人經》的《靈寶道尊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之類,都是度亡靈超脫,來生沒有五苦八難,能夠得享福壽的經文。
雖說這麼些年沒有操起這行當,但是一身行頭林白包裹裡還是準備的有的。在山上找個溪流所在之地,略略梳洗,花白馬尾辮隨便一紮,身上再換上一身石青色道袍,看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再加上林白外形本就出衆,此時更有幾分清秀出塵的味道。
這一行頭一換,下山路上,前來求個好姻緣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看向林白的眼神比起之前也多了幾分不同。
“無量天尊,女人雖美,肚子最大,貧道還是趕快去尋那法事。”林白嘴上說着這樣的花,腳底板的速度也快了幾分,但眼珠子也沒消停,來來往往的女人上下三路沒少被他在肚子裡細細點評。
茅山腳下山民的生活比較清苦,但改革大風一吹,當初對於尋仙問道這種神道的東西管束的也輕了,而且茅山風景秀麗,這幾年一開發,山水之美更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遊玩。
俗話說的好,道路一開,錢財萬兩滾滾而來。隨着人流來往的變多,茅山山下也變得繁華起來,每天人都滿滿當當,到了節假日更是摩肩接踵。
身處茅山腳下,林白愕然發現,這裡自己的同行還真不算少。
幾個算命攤子連成一片,一律寫着鐵口直斷,童叟無欺。林白看得臉色有點兒發綠,雖然自己是浪裡小白龍,在江湖上聲名還算顯赫,但是架不住狼多肉少,這一趟要是被這幾個同行給搶了先,那自己回家路費的事情就更沒着落了。
一溜煙跑到辦喪事的那家門口。這家豎着一棟三層小樓,上面種滿了爬山虎,在這夏季看上去鬱鬱蔥蔥一片,煞是好看。門口蹲踞了兩個鎮宅的石獅子,能看得出來家境還不錯,只是明明是頭七,偏生大門緊鎖,沒有一個賓客前來弔唁,倒也出奇。
就在林白剛想去敲門的時候,大門突然打開,然後裡邊滾出來了一個穿着一陣青色道袍的道士,是真正意義上的滾出來,身子如同一個球一般從屋中丟了出來。林白目瞪口呆看着這道士,傻了眼,做法事好像沒這一出的啊。
“沒有真本事就別攬這金剛鑽,要是耽誤了我們家孫子的病,老子一棍子抽死你!”
屋內傳來了蒼老的一聲怒吼,然後出來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雖然年歲已大,但是中氣十足,手中拿着柺杖一棍子追了出來,“他孃的,茅山上的道士都死光了,找了個驅邪的,媽的,開價不少,可你倒是找出來啊,反把自己個兒給嚇了一大跳!”
這麼一折騰,小樓外面倒是圍了不少的人,只是這些圍觀的人看向屋中這家人的眼神,不是可憐、同情,而是多多少少帶了一些幸災樂禍。
“爹,要不給小山也準備後事吧,這麼拖下去,找不到病根子,萬一到時候沒一點兒準備,也不是事兒啊……”從屋中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扯住了老人的胳膊,揉了揉眼睛,含着淚道。
老人咬着菸袋鍋子,吱溜吱溜抽了兩口之後,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柺杖朝外面一扔,道:“就按你說的,給小三子也準備後事吧,老大沒了,現在小山又這樣,秀娥你一定得顧好自己的身體。茅山啊茅山,你怎麼到了現在這一步,連個能驅邪的道士都找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