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林裡停着一輛馬車,外行人看這馬車只會覺得寬敞而已,而內行人卻能一眼看出這車非尋常之物。
這是一兩駟馬之乘,也就是四匹馬同駕一車,駟馬之乘爲帝王之乘,如此規格並非一般人可用。
馬車的車身是名貴的金絲楠木所制,幽金迷人,富有靈氣。即便是收藏家手裡的金絲楠木飾品的質地都很難做到如此均勻,偏偏,這麼一輛大馬車做到了。
馬車上倒沒有什麼巧奪天工的雕樑畫棟,也沒有任何主人身份的標識,只有些許簡單條形雕刻,不落俗套,反顯氣質。
馬車四面窗牖以非常精美的金色絲綢裝裹,將車內的一切遮掩得嚴嚴實實,無形中散發出神秘氣息,令人心生窺視的衝動。
馬車有四輪,車輪大而厚實,避震極好。必須一提的是馬車車身極大,足以同時容納四五人都不覺擁擠。
和簡潔的外飾一樣,馬車裡的內飾也非常簡潔,只是風格卻迥然不同,奢侈得令人髮指!
車內只有一張寬敞的暖塌,鋪着的是非常珍稀天然紫狐裘。暖塌可坐可倚可躺,榻上左右兩端放置兩個金絲高枕,供倚躺作用;中間放有一金絲楠木小方桌,上頭擺放有一套汝窯茶具。
暖塌前下方放着一個青銅火爐,取暖所用,造型精美,做工考究,燃燒時連煙都沒有,更別說是炭灰。車內鋪地的不是別的,正是一件虎皮地毯,奢華至極!
這,便是秦王殿下的專屬座駕,無數女人夢寐以求之地,別說是坐上來,哪怕是能看一看車內,都足以令人此生無憾了。
此時,韓芸汐就坐在車裡……生悶氣!
她坐在暖塌右側,依靠在高枕上,垂着眼看自己的雙腳,不高興全寫臉上,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
龍非夜端坐在左側,緘默地看着她,眉頭微攏,那深邃漆黑的眼睛透着些許無奈,些許寵溺,似笑,又似愁惱,總之,他不知道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世間幾乎沒什麼事情難得倒他,很多一時解決不了的,他心中皆有謀劃,有把握。可是,他偏偏就搞不定這個女人。
比起哭,他更怕她悶不作聲地生氣。
韓芸汐確實是生氣了。
她都不屑於問他會不會去救人,要知道,就在昨日他才答應她只對她負責的,今日他要敢提去救人的事半句,她不介意下毒毒他個四肢無力,然後丟醋缸裡去泡個三天三夜!
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吃醋!
幸好,龍非夜一個字也沒有提,他說,“我們,回堯水去吧?”
“你怎麼跟你師父交待?”韓芸汐冷靜地問。
這……是個大問題。
“先回去再說吧。”
面對端木瑤,龍非夜無需考慮;但是面對曾經疼愛他如父的師父,他必須考慮。
“信呢?”韓芸汐問。
龍非夜乖乖把劍宗老人的信函交給她,韓芸汐整理了一下,叫來楚西風,冷冷說,“尋無此人,退回!再送過來不許接!”
楚西風在外頭一聽,險些笑出來,虧王妃娘娘想得出來!飛鷹傳書,確實會出現找不到人的情況。飛鷹又不會說話,原件送回去誰知道真相?基本都被判定爲找不到收件人了。
反正這些年來,劍宗老人也極少聯繫殿下,飛鷹送個三四回沒找到人,再正常不過了。
車內,龍非夜嘴角早就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看着韓芸汐,忍不住想去揉了揉她漂亮的劉海。
他欣賞她的大聰明,對她的小聰明亦愛不釋手。
手剛伸過去,韓芸汐就打開了,她也不跟他說話,只冷冷問車外的楚西風,“還不去?”
楚西風早就把信函接過去了,可是,他得等殿下發話呀。
別的事情王妃娘娘基本可以做主,天山的事情,特殊得很,他還是得以殿下的命令爲準的。
“還愣着作甚?”龍非夜很快也出聲了。
楚西風被兇了兩回,卻甘之如飴,“是,屬下馬上去辦!”
楚西風跟着秦王殿下那麼久,最瞭解端木瑤是什麼人了,早巴不得殿下跟那種女人從此再無牽連。
楚西風一走,兩人又陷入沉默,龍非夜一直看着韓芸汐,像是在等待什麼。可是,過了半晌,韓芸汐居然沒追究什麼,只淡淡道,“回去吧。”
龍非夜微微一怔,看着她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見韓芸汐沒問他的意思,他便淡淡應了句“嗯”,隨即叫來車伕啓程。
這下,韓芸汐立馬回頭朝他看來,卻見他繃着臉,看着窗外。
她眉頭都鎖成了川字,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最後卻用力甩頭,也看向窗外。
好一會兒,龍非夜瞥了一眼過來,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俊朗的眉頭也忍不住蹙起。他垂着眼瞼,徑自泡起茶來,無聲無息。
往常第一杯茶都是遞給她的,如今,他自斟自飲。
車轆軲轆聲漸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靜,卻顯得車內更加寂靜。
暖塌中間隔着小茶桌,龍非夜靠着桌子,面無表情喝茶,韓芸汐又靠邊坐,離得甚遠。
就這樣,一路沉默,竟足足沉默了一個早上。
車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就連坐在外頭的車伕都能感受到這股強大的低壓,他小心翼翼地駕車,生怕不小心犯了錯,淪爲秦王殿下的出氣筒。
中午已過,車到縣城。
外頭的熱鬧顯得車內更加安靜,這樣的氣氛令人渾身不自在。
車伕終是忍不住,低聲,“殿下,要安排午膳嗎?”
要知道秦王殿下從來都不捨得讓王妃娘娘餓肚子的,出門遠行就沒有讓王妃娘娘餓着的。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讓殿下把吃飯大事給忘了?
“想吃什麼?”龍非夜淡淡問。
“隨便。”韓芸汐答道。
龍非夜也沒有再問,吩咐車伕說,“找個乾淨的地兒。”
然後,兩人又陷入沉默了。
沒多久,車伕伯伯找到了全縣城最貴的一家酒樓,定了包廂,“殿下,安好了,二樓右手邊第一間。店小二已經在那侯着了。”
龍非夜起身要下去,韓芸汐的視線總算落在他身上,她應該是故意要折騰他的,在他下車之後,才心平氣和地開口,“龍非夜。”
若是平常,他會“嗯”一聲,應她,幫她掀簾子,抱她下來。
可是,此時,他卻只淡淡問,“什麼事?”
見狀,車伕伯伯都不知道該不該過來伺候了,原本該他伺候的活兒被秦王殿下搶了,如今秦王殿下不伺候了,他要不要趕緊把腳踏擺上呢?
車伕伯伯還在猶豫呢,韓芸汐卻驟然怒聲,“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嗎?你,上車!”
車伕伯伯嚇得臉都青了,不是別王妃娘娘突如其來的怒火嚇着,而是無法想象居然有人敢這麼兇秦王殿下。
不不,這不止是兇,還是兇着下命令!
可是,車伕伯伯卻看到秦王殿下站在車外頭笑,明明前一刻還繃着一張千年不化的冰雪冷臉,這一刻竟抿着嘴,無聲無息地……偷笑!
車伕伯伯忍不住往西邊看去,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秦王殿下這素怎麼了,雖然很寵這個女人,可是,也不至於被兇了還會笑。
見秦王殿下很快回車上去,車伕伯伯搖了搖頭,殿下和王妃娘娘的世界,外人懂不了。
他很自覺地“遠處侯着”去了。
龍非夜上車後,早就收斂起嘴角的笑意,他淡淡問,“解釋什麼?”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韓芸汐憋了一上午的怒火瞬間全爆發了。
“解釋什麼?”她不可思議地問,“所以你壓根就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
她怒了那麼久,不高興全寫臉上給他看,他居然連一個字都不跟她解釋,是不是她不問,他就會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說了呢?
非得她逼着,追着,他才願意說嗎?
“憑什麼?”韓芸汐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下,龍非夜是真不懂,“什麼……憑什麼?”
“你師父憑什麼要你去伺候她?她是你誰呀!她不是滿十八歲了嗎?你師父不會不知道她滿十八歲了吧?”
韓芸汐字字句句質問,“憑什麼這麼使喚你,你欠她的嗎?你是她爹他哥,還她丈夫?”
龍非夜不喜歡這話,卻沒有解釋,反駁的機會,韓芸汐氣呼呼地繼續質問,“還是你以前都是這麼照顧她的?習慣了?”
韓芸汐豈止是生氣呀,簡直是憤怒!暴怒!
她不是吃端木瑤的醋,她是接受不了劍宗老人這麼使喚龍非夜去伺候端木瑤!
到底憑什麼呀!
連着三個務必,絕對的命令!這算什麼?
劍宗老人把那麼驕傲,那麼高高在上的龍非夜當作什麼了?
龍非夜知道她生氣,卻沒想到火氣這麼大,而且還是生師父的氣。
他看着玩味地打量着韓芸汐,發現這個女人生氣的樣子,比認真的時候還好看。
“回答我!”韓芸汐怒聲。
“韓芸汐,我還以爲你會就這麼算了。”他笑了。
“誰跟你算了!你想太多!”韓芸汐在氣頭上,壓根沒發現龍非夜的開心,他是這麼介意她的介意與不介意。
“回答我!”她好凶,:“你師父什麼意思呢?”
“他不知道本王有你了,過些日子上山,我帶你去見他。”龍非夜淡淡說。
韓芸汐推開他的手,“所以,他想撮合你和端木瑤,以前就這麼使喚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