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是在年關之前進來的,容色絲毫沒有猶豫,夜深人靜,就連衣物都沒有收拾就跟着薄言繞到了兒子的寢宮。
對於母親的道來,小包子表現的異常的冷靜,“沒有父皇的允許,娘是不能見我的。”
“我不是爲了來見你,而是要帶你離開這裡。包子,你願意跟娘走吧?我們還過以前的日子。”容色心裡百轉千回,她生怕小包子會回絕自己。她甚至沒有想過若是小包子回絕自己該怎麼辦,她只是篤定兒子還是愛着她的。
小包子睡眼朦朧的雙眼漸漸的清明起來,他坐在牀上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門口的薄言,朗聲道,“她們都說娘對貴妃母妃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娘沒有什麼要辯解的?”
彷彿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容色覺得身上冷的讓她找不到自己的舌/頭。
這是從自己腹中/出來的孩子,這幾年的心血竟然都化成了利劍一刀一刀的插到她的心窩裡,讓她喘不過來氣。
容色艱澀的開口,“包子,爲娘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不清楚?我沒有下毒,沒有傷害你的母……”說到這裡,她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她的兒子竟然叫別的女人母妃。就在得知雲隱對她只有利用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悲傷過。她緊緊的閉上了眼,愣了很久才低聲問道,“你已經決定要留在這裡了是麼?”
“是,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做一個賢明的君主。”小包子仰着下巴,說的斬釘截鐵。
容色咬了咬牙,轉身的時候眼淚就從眼角滑落。她早就才道小包子會留在這裡,也做好了讓小包子跟在父親身邊的打算,但是從包子嘴裡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容色覺得萬念俱灰。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走到門口的時候若不是薄言伸手扶了一把,容色就要直接撲到地上了。
“小容兒……”
容色搖了搖頭,低聲說,“我們走吧,我與包子的母子之情只能到這裡,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容祁。”
她的聲音不大,卻能被牀上的小包子聽得到。
薄言沒有說話,扶着她離開了她的小包子,也離開了棋子的軌跡。
除夕夜前一日,皇后在後宮消失,與此同時東陵盟的神醫徹底在江湖上失蹤了。
皇宮中的消息是皇后病重,需靜心調養。但是明帝與唯一的皇子心裡明白,那個女人永遠都不會選擇原諒。
明帝三年,江湖上突然又出現一名神醫,但並非出自東陵盟,而是來自藥王谷。
說起藥王谷,江湖中人都知道藥王谷聞名天下,卻坐落在毒障繚繞的深谷中。天下間要問哪裡能找到最齊全的藥材,自然當屬藥王谷。
無論是多麼難找的珍稀藥材,在藥王谷一定能找得到,至此才得了藥王谷的稱號。
一向不與江湖人來往的藥王谷出了神醫卻一反常態,在江湖上、百姓間治病救人。若是遇到窮人,神醫免費救治,若是遇到權貴,無萬兩黃金萬萬是請不動神醫的。
江湖上關於這位神醫的傳聞很多,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這位神醫跟皇宮裡的那位皇后閨名相同,就連在江湖上的稱號也一樣。這不由得讓人生出遐想,皇宮裡的那位一國之母是否真的在宮裡,藥王谷的神醫是否是皇后
?
但是這個疑問誰也沒有證實,彷彿是個謎,又彷彿只要一伸手就能戳破這層窗戶紙。
“時隔三年再出來是什麼感覺?”薄言拿着酒壺倚在美人靠上斜着眼看着容色問道。
容色喝了一口女兒紅道,“感覺行走江湖能挺直腰板了。”
“這話說得跟你以前行走江湖沒有挺直腰板一樣。”薄言沒好氣的道。
“沒有挺直過,當初是爲東陵盟賣命,而今是任由我自己的性子來。我想醫治誰便醫治誰,想不醫治誰就不醫治誰,誰也沒有辦法命令我。”
“你是在抱怨之前我在命令你?”
容色又喝了一杯,已有些微醉,雙頰酡紅,有些誘人。她醉眼迷離的看着薄言道,“當年是爲了保命,如今是爲了生活,二者怎可相提並論。”
“此次出來,你有什麼打算?”
“看看這大好的山川,四處走走。”容色垂眼道,“或許在某處能找到一個迷人的地方,就此隱居下來也不一定。”
薄言低聲道,“你放下了嗎?”
“從我決定跟你走就已經放下了,什麼丈夫,什麼孩子,到頭來都是空。我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何必再執着?”容色笑的坦蕩,從未對旁人提起過,在起初的那一年,每一夜都驚醒,醒來的時候枕頭已經被眼淚打溼了。
想兒子想的發慌,只有不斷的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稍微緩解一點點思念,但是夜深人靜心裡總覺得空出了一個大洞,風呼呼地往裡頭吹,怎麼都不見底。
容色喝盡了酒壺裡的最後一杯女兒紅,站起身朝着薄言擺了擺手道,“多謝薄盟主的這頓酒。”說着就搖搖晃晃往湖心亭外走去,走遠了薄言纔在她身後以不大不小的聲音道,“據說當朝的天子已經病入膏肓了。”
聽到這個消息,容色的身形頓了頓,隨即擡腳堅定不移的朝着前方走了。
薄言對着酒壺又猛灌了一大口,看着容色的背影有些迷離,似呢喃般道,“我已做到如此地步,還望你今後不要後悔。”
從藥王谷出來的容色活的逍遙自在,對於當朝天子病重之事雖掛在心間,但卻不準備去間。
從她決定離開皇宮那一刻開始,她與他之間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借用一句特別土的話,誰的青春還沒愛過幾個人渣呢?但算起來,明帝也不算是人渣,不過是爲了上位不擇手段的男人罷了。
倚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光,容色陷入了沉思。
若說當年明帝對她沒有絲毫的感覺,她是不信的。單就是祭壇上相救,他用命來還她的命,容色就不相信這個男人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利用她,至少在當時他是真真切切想要救自己的。
想到這裡,容色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酒壺又喝了一口。
要說這三年來有什麼變化,只怕就是飲酒這一惡習了。之前在藥王谷因爲想念兒子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藥王谷的谷主說谷中有上好的佳釀,睡前飲用一杯可助睡眠。
每日一杯沒有治好她失眠的毛病,倒是養成了她飲酒的習慣。
天上的雨很大,一輛馬車依舊在泥濘的道路上顛簸着。趕馬的車伕眯起
了眼,生怕自己看錯了路。因馬車顛簸,將所有的睡意都顛的一乾二淨,容色不斷地調整坐姿,好讓顛簸沒有那麼厲害。
這個天氣要不是爲了錢,她纔不會出門受罪。看在有人出一萬兩黃金的份上,勉強趕去開工。
突然馬車一陣劇烈顛簸,容色在車廂裡翻了個跟頭,雙手死死的扒住車門才穩住。容色驚魂未定,又聽到外面馬的嘶吼聲。
“福伯,發生了什麼事?”
容色的話剛出來,車簾上就多了一道血跡,趕車的福伯扯斷了車簾倒了進來。福伯的脖頸上正突突的往外冒血,一雙眼睛瞪的老大,這是死不瞑目。
容色伸手在他的雙眼上抹了好幾下,那雙眼睛才合上。
外面的雨更大了,擾的人心煩意亂。
“車裡坐的可是藥王谷的容色?”外面有人大聲的說着,容色紅着眼看向了車外,正在馬車前方一黑衣蒙面人坐在高頭大馬上。
容色穩了穩心神道,“你們要找的是我,與我馬伕何干,爲何要濫殺無辜?”
外頭的人又道,“莫說只是殺一個小小的馬伕,若是你不能救活我們家主子,你也會下去給他陪葬!”
只聽得幾聲厲響,車廂的四面都飛向了四面八方,冷冷的雨水砸在容色和已經斷氣的福伯身上。容色終於看清了周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竟需要動用十來個黑衣人來圍擒,倒也算得上一時的笑談。
數十個黑衣人都騎在高頭大馬上,容色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然而那數十個人身上依舊乾乾的。下來的雨水像是有意識似的都繞開了他們,但是容色明白那是身懷絕世武功的人才能達到的境界。
“跟我們走一趟!”領首的黑衣蒙面人高聲道,容色神情倨傲,“若是我不同意與你們走呢?”
那人眸中殺意漸現,一字一頓的道,“殺!”
容色心中琢磨着,是硬碰硬還是留着小命再從長計議,然而很顯然那些人並沒有讓她有思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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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亮出了寒光乍現的長劍,殺氣四溢,容色連忙舉雙手投降,“我同意與你們走一趟!”
那人冷哼道,“不過是苟延殘喘,便暫時留你一條小命。”
有人騎着高頭大馬衝着她而來,就在那人的長鞭即將甩到容色身上的時候,那名黑衣蒙面人立即從馬背上翻了下去,並且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發生了什麼事?”領首的道,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就在所有人摸不清情況的時候,黑衣蒙面人接二連三的從馬背上被掀翻下來,每個人都在地上打着滾哀嚎着。原本淋不到雨的那些人現在被雨淋成了落湯雞。那些馬受了驚,皆嘶叫着四下逃竄。
“什麼人!”領首的控制住了胯下馬低聲的吼着,“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出來單挑!”
在看到地上那些翻滾的黑衣人之時,容色有些感慨萬千。
雨水迷濛了雙眼,朦朧中容色看到了整個人隱藏在黑色披風下的人舉着一把大油紙傘緩緩的朝着這裡走過來。那人的腳步很快,快到容色都以爲自己認錯人了。
但是地上那些翻滾的人已經撕扯下臉上的蒙面步,不斷的伸手撓着臉,雨水中已經混上了血腥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