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蛇出洞?”小妖側目,“她要是會出現,何必等到現在?”
“也許她等的不是你,而是朱雀令!”李緋綾將手負於身後,仰起頭看向蒼穹,低低地嘆了口氣,“聽你所說不難看出那人的功夫造詣不凡。一個武林高手到你師傅房裡翻箱搗櫃,你猜她想找的是什麼?”
“朱雀令?”小妖又是一怔。
李緋綾略帶惆悵地搖搖頭,“朱雀令的下落至今是謎,那人的一些舉動我暫時琢磨不透,但她那裡一定有一些我們還不知道的隱情。想要找到朱雀令或是你娘,唯今之計只有讓你帶一面假的朱雀令在江湖上露面,引她出來。”
“她有沒有可能是你說的‘青姨’?”小妖又問。
李緋綾再次搖頭,“不知道。一切還是隻有找出那人才有所解。”
花燭淚想了想,道:“那正好,小妖也想回惡人谷接回她師傅。你真想拿這個做文章,那還不容易?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到時候別怪我把事情鬧得太大!我怕你不好向朝廷裡的某些人交待!”朱雀令一旦在江湖上出現,誓必掀起血雨腥風,如果讓李隆基知道,他能坐得住?只怕朱雀谷會有麻煩!她不怕李隆基找朱雀谷的麻煩,但不想小妖有什麼損傷。
李緋綾淺淺地一笑,問道:“你是說當今皇帝李隆基?”
“嗯。”花燭淚輕應一聲。
李緋綾仰起頭,輕笑出聲。李隆基連日耀青龍令都丟了,拿什麼來找朱雀谷?朱雀谷遵太宗遺訓,世代鎮守龍脈寶藏。守的是李唐江山,不是守李隆基的天下。對朱雀谷來說,誰做皇帝都無所謂,跟他們沒一點關係。他們的使命就是守着這批寶藏在李唐有難時拿出來拯救李唐江山。想要開啓朱雀谷的寶藏非得有先決條件:第一,京城被外姓外敵所破,江山垂危!第二,必須由李唐皇室子弟攜日耀青龍令照青龍令中所藏的地圖所示來到朱雀谷,朱雀青龍兩玉相合,才能開啓龍脈寶藏。現在日耀青龍令在她的手上,他們連朱雀谷在什麼地方都找不到,更別談來找朱雀谷的麻煩。
七日後,小妖與花燭淚出谷。原先入谷的路在陸影紗離開後就封了,這次她們是沿着朱雀谷裡的暗道橫穿峽谷,從秘道離開的。花燭淚原以爲朱雀谷是在深山裡,卻沒想到在地道里轉兩個時辰,從一棵巨大的黃角樹空了的樹心裡爬出來,赫然發現自己在一座遍植綠蔭古樹的深宅大院中。
小妖站在樹上舉目瞭望,只見翹角飛檐、寶頂金瓦皆掩於茂密的樹冠下,若隱若現,古樸沉穩中又透有別致的曲徑幽深意味。宅子裡靜極,小妖一眼掃過去,連片樹葉落下的聲音都聽不到。她回過身,向花燭淚伸出手去,將花燭淚從樹洞里拉出來,壓低聲音說:“好安靜呀。”
花燭淚道:“過於安靜反倒不尋常。”說罷,便躍下樹去。落在地上,便見前方樹蔭下襬了張石桌,兩名鬍子、頭髮皆白老者坐在樹下捧茗對棋。“喏,有人!”她朝跟在身邊略下的小妖使了個眼神,示意小妖看過去。她瞧這兩人雖然鬚髮皆白,但衣袍帶風,身上自有一股仙風道骨之氣流淌,一看便知是修爲頗深的內家高手。她走過去,施了一個福禮,道:“晚輩見過兩位前輩。”
那兩人頭也沒擡一下,只有面對花燭淚而坐的一位老者吐出兩個字:“行令!”
小妖也知道朱雀谷的人出谷必須持有通行令牌才能出去,可是李緋綾說以她的身份用不着通行令牌,她又不能把那塊假的朱雀令拿出來吧,想想,只有摸出代表自己身份的那塊朱雀世子令遞過去,同時偏頭打量這兩個老頭子。朱雀谷共有七條出谷的道,每條道上皆有不同的關卡防守,面前這兩個老頭子應該就是這條道的關卡之一。而這兩人的身份地位也不低,他們是朱雀谷的前任長老,卸任後移居此處,一來頤養天年,二來,鎮守朱雀入口。
這兩人看到小妖的令牌,都略微吃了一驚,當即放下棋子茶杯,起身,理理衣袍,對着小妖行了一禮。算不上恭敬,卻是十分客氣。
小妖把令牌收回去,問:“現在可以走了吧?”她可是記得這兩個長老就是當初逼她孃親讓退的長老之二!
“少主!”站在左側的老者道:“少主身份尊貴,出谷恐怕不便。”
花燭淚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奇了,李緋綾放她們出谷,谷裡的長老沒攔,李逸沒阻止,她們一路行來重重關卡都暢通無阻,走出來了倒在這裡最後一個關卡上讓這兩個老頭子擋住了?
小妖把令牌揣回去,笑眯眯地說:“我知道,有祖訓嘛,少出谷少沾世俗雜務!”把臉湊過去,笑得更加燦爛,“要不二位長老,你們廢了我朱雀少主的身份,然後放我出谷,如何?”又把朱雀世子令摸出來往站得近的一個長老懷裡塞,“馬長老,煩勞你把令牌交給我小姨,不讓我出谷呀,這個少主我不當了!”當初想要廢她娘不是廢得很起勁嗎?現在再讓他們過過癮!
“不敢!”兩人急忙退後兩步,誠惶又誠恐。
花燭淚在邊上憋笑,還當這是二十年前啊?二十年前李緋煙不做朱雀王還有李緋綾上,現在他們家就剩小妖這一個,廢了小妖讓誰去做這朱雀王?
小妖撅撅嘴,白兩人一眼,下巴一揚,“哼”一聲,牽着花燭淚的手,邁着得意的小步子,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子昂首挺胸地朝前方院門走去。
花燭淚與小妖認識這麼久,還沒有被小妖這樣主動牽過手。小妖那雙手細不伶仃的手別看因爲常年握槍掌中有繭,但那份適中的力道以及指節纖細,握在她的手上,那是柔軟中帶有厚重,像裹了層棉絮兒似的舒服。花燭淚笑盈盈地回握住小妖的手,用眼角餘光朝小妖瞧去,見到小妖那得意又欠扁的小模樣看着又是喜歡又想拍幾下。
兩人在朱雀谷裡被那陰寒之氣泡久了,如今走在林蔭樹下,在被樹蔭罩着的迴廊與假山間的小徑裡穿來繞去,享受着這秋高氣爽的清爽秋風的吹拂,倒也覺得格外暢快。小妖的曲子也越發哼得起勁,最初花燭淚光去注意小妖的手去了還沒在意,但後來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最後忍不住出聲問:“你哼些什麼呀?”其實是想叫小妖別哼了。別人哼曲,時高時低音律起伏,聽起來那是韻味悠揚餘音繞樑。小妖哼曲,那是魔音穿耳。高的時候吧,像一隻被捏住脖子正遭人割喉宰殺的公雞發出嘶啞慘叫,低音的時候“嗚嗚呀呀”像被綁匪用破布堵住嘴發出的變了調的驚惶嗚咽,平音的時候吧,跟冤魂索命似的。那個高低起伏連成一串,整個唱的就是“百鬼夜行曲”!
“秦王破陣樂呀!好聽不?”小妖春風滿面地回答,順手摘了朵開在假山石縫裡的小野花。
花燭淚聽到小妖說是“秦王破陣樂”差點閃了自己的舌頭,這哼出的是秦王破陣樂嗎?《秦王破陣曲》那麼氣勢磅礴、雄渾沉厚的一首曲子能用哼的麼?她心想,“你可千萬別在李世民的皇陵前哼,她怕李世民聽到這曲子大受刺激從皇陵裡爬出來把小妖暴揍一頓。”“好……好聽!”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般的好聽!
好聽就好!小妖哼得更來勁了,她又哼了一段,說:“我也愛這曲子,可只聽看過一次演奏。”
花燭淚很想去堵自己的耳朵,憤憤地想:你別一高興就聽不懂反話好不好?可又怕再說出來會傷小妖的自尊,於是乾脆就當是蚊子在耳邊繞吧。但這曲子,哼得真的好難聽,比蚊子叫還難聽。花燭淚忍不住翻着白眼想,都說“琴魔”高降婷的琴音能殺人,只怕小妖哼的曲不僅能殺人,還能殺鬼誅神。她就沒聽過這麼難聽的曲!
“咦?不對呀!”小妖終於不學冤鬼吟唱發出句人聲了。
“怎麼了個不對法?”花燭淚也是大大地鬆了口氣,再不對也比聽小妖哼曲子強啊。她真怕自己再聽下去,全一掌把小妖劈暈。
“我們好像在原地繞耶!喏,這裡……我們剛走過,我剛哼到‘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那段的時候我們從這裡過去的,這石縫裡開的花我還順手摘了朵。看!”小妖把手裡的那朵花從折斷處拼回去,與折斷的裂痕剛好可以接上。
花燭淚擡起頭,四下張望,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與小妖繞進了假山羣裡,這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到處都是假山。她略一皺眉,便往假山上躍去,跳上去,才發現假山接踵相連錯落緊疊,粗一看只覺自己身處假山羣中,細一辯認假山佈局格式,便覺頭暈眼花,心浮氣燥,趕緊閉上眼睛,寧神靜氣。
小妖也跳了上去,她掃視一圈這些假山羣,皺眉,撅嘴。
花燭淚待平心靜氣後,才睜開眼問:“落入陣中了?九宮八卦陣?”
“九宮八卦陣自孫子、諸葛孔明之後,研究和用他的人就多了,用濫了。這陣是天罡地煞陣,三十六天罡配合七十二地煞,這陣比九宮八卦陣兇!”小妖說罷,跳下去,向花燭淚伸出手去,道:“這陣硬闖不得,一旦觸發陣勢就兇險了。我領你出去!”
“你什麼時候懂陣了?”花燭淚問小妖,也從假山上跳下去,且將手擱在小妖的掌中。她發現,此番出谷,小妖對她的舉動大不相同,似乎……對她總有一種保護與關懷在其中。
“以前在天策府的時候,就有教心兵法陣勢,懂些皮毛。朱雀谷守着那堆東西,光靠人守起來怎麼行?自然得利用山勢地利和陣法,可這玄門術數又不是一天兩天能學會的,小姨就先教了我一些朱雀谷常用的陣法和江湖中流傳的常用陣法。”小妖一邊說,一邊領着花燭淚在假山叢中左穿右閃,像兩隻疊在一起穿花的蝴蝶般。她說:“這陣還算不得什麼,聽小姨說朱雀谷裡最兇險的陣該屬寶庫前的那些陣。三陣兩坎一生死界,堪稱閻王門。”
“什麼意思?”花燭淚問。
“三陣,三個大陣,兩坎,兩道關卡,一生死界……”小妖說到這裡,話音突然頓住,驚得一下子張大嘴。“呃!”
花燭淚聽得小妖突然打住話語,還以爲是小妖突然覺察到失言嘎然而止,便道:“不能說就不說,這也屬谷中的絕密。”跟着發現小妖的神情有異,循着小妖的視線望去,赫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牆頭一閃而過!“李緋綾!”她驚呼出聲,忙問小妖:“是不是我眼花?”李緋綾怎麼可能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