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影紗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小孩子更討厭的事物,而她更找不出有比屋子裡那個更討人嫌的小孩子!那個死小孩說她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救花燭淚,而陸影紗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毒斃那小孩還給她留一線活命的機會讓她繼續留在這個人世間。
花燭淚出去採藥,那天策府的破小孩吃過藥睡着了,陸影紗叫了阿琉正在幹一件自己向來很不恥卻不得不做的事情——藏藥,把珍藏的極品良藥挪至別處藏起來。
短短半個月的功夫,花燭淚幾乎把她的家底掏光。連以前明教鼎盛時期攢下的極其名貴的藥材都被花燭淚翻出來用了。那些東西不是花燭淚的,花燭淚用得一點也不心疼,再名貴難得的藥材用起來都不眨一下眼睛,一股腦地全用在了那破小孩身上,還說什麼毒是陸影紗下的,用陸影紗的藥治小妖沒冤她。氣得陸影紗大失形象地衝上前跟花燭淚大打一場,後來花燭淚答應幫她弄“閻王貼”肖藥兒的獨門用毒密笈補償陸影紗,陸影紗才悻悻收手。
陸影紗傾家蕩產之後,總算把那小丫頭的命保住了,身體嘛也不至於殘了廢了什麼的,最多就是有點小毛病落在身上沒法根治而已。花了她那麼多的藥材救回來的人,問一下名字知道是大唐哪家權貴養出來的叼丫頭不過分吧?那死丫頭居然直接回一句她沒爹沒媽天生天養!氣得陸影紗一股熱血直衝腦海,沒爹沒媽天生天養能養出這樣的破小孩出來?非綾羅綢緞不穿,寧肯裸在牀上裹被子也不下牀,衣服只穿白色的不要黑的、花的、紅的、綠色、藍的、黃色,允許繡金絲線鑲珍珠瑪瑙,不穿用普通絲線繡的衣服飾物;吃青菜只吃最嫩的地方,菜只讓放蒜不讓放姜、不能太膩不能少油,菜式講究,鹽淡了或濃了不吃,菜色不漂亮、做得不好看不吃……
陸影紗真想捏死那死小孩!什麼叫天生天養?她們家阿琉纔是天生天養,阿琉是四歲的時候被她從虎窩裡抱回來的,只要不毒死人的東西阿琉都吃,擱哪都能睡,隨便從動物身上剝一張皮下來她曬乾了裹身上就能穿,怎麼養都成。哪像那死小妖……陸影紗真想用花燭淚的鳳血刀捅了那小破孩,沒見過那麼叼的人!
藏好藥,陸影紗推開門回到藥房。藥房原本鋪的木板牀現在也換成紅木大牀且鋪上錦被。這小丫頭稍微恢復點力氣就一直嚷嚷牀太硬睡得不舒服,她和花燭淚都裝作沒聽到。小妖說過幾回也就沒再作聲,她以爲那小丫頭就此作罷,沒想到在能下牀的第二天,半夜裹了被子就跑到她的閨室,說牀太硬睡不着,要來和她睡。她有**的習慣,怎麼可能讓別人上她的牀,擡手就要賞小妖一通淬毒的暗器。那小丫頭不躲不避,站在那裡眼睛眨都不眨一眼地看着她,被扎得滿臉都是毒針,白嫩的小臉頓時成了烏黑色。睡在隔壁書房的花燭淚被動靜驚醒跑過來看到小丫頭的臉全被毒黑了,差點沒把她屋子掀了。第二天花燭淚託她讓阿琉去外面一戶大戶人家弄了這張紅木大牀並買了套全新的錦被回來。
陸影紗走到牀邊,小丫頭仰面躺在牀上睡得挺香。睡姿很好,睡覺從來不亂動,躺得規規矩矩,即使偶爾被吵醒想繼續睡,也就把枕頭扯到頭上矇住頭。這小丫頭對吃穿住用挑剔到讓她難以忍受,別的方面還好,安靜,而且很純,可就是有時候又比較招人恨。陸影紗偶爾揹着花燭淚端一碗毒藥給她說是解藥她也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喝得一滴不剩。她問小丫頭,“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我怕什麼?毒了也是你們救,耗了這麼多的精力和藥材,我要是再死了,吐血的不是我是你們。”
叮叮噹噹的鈴鐺聲響起,陸影紗回過神來朝屋外望去,吩咐道,“阿琉,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竹林外,她用瘴氣布了個迷霧陣,陣中埋了暗線牽到鈴鐺上,如果有人闖入陣中就會觸響鈴鐺。花燭淚在她這裡住了大半個月,對路線都很熟不可能觸到鈴鐺,她估計可能是有別的人闖進來。
陸影紗掀開被子替小妖把脈,脈膊平穩但略顯虛弱。中毒太深,有一些毒愫已經在體內積下根本不可能拔除,需要一直用好藥精心調養,不然活不了幾年。
空氣裡飄來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陸影紗不用想也知道是花燭淚回來了。那女人的輕功極佳,走路無聲無息,進出你都聽不到她一點腳步聲,但不適合做殺手或偷雞摸狗的職業。那女人愛美到有點變態,平時酷愛打扮還極愛用香料,洗頭洗澡必用香料,衣服飾物也都是用香料薰過的,隨身還帶了香包。絲毫沒有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武林高手風範,她倒好,通常是人沒到,香味已先到至,方圓數十尺都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一襲粉色輕影出現在藥房裡,花燭淚把藥籃子擱在桌子上,看也不看她就悠悠說了句,“棄谷裡的屍人跑上山來了,不少已經進了迷霧瘴。”
陸影紗微微一挑眉,回頭朝花燭影望去,“來了多少?”
“目前進入迷霧瘴的幾隻被我幹掉了,但還有更多正涌進來。我出去看過,上百隻是有的。”花燭淚走到牀邊打量一番小妖的神色,又再替小妖把了下脈,問陸影紗,“你沒再對她下毒吧?”
“我像是那麼無聊的人嗎?”陸影紗輕哼一聲,起身到桌子前翻藥籃裡的藥,喲,這趟出去挖了不少藥回來嘛。
事實上有人確實這麼無聊!花燭淚也挺煩陸影紗這點,每次出門或者去熬藥回來,小妖身上總時不時地多出幾種莫名其妙的毒,搞得她又得大費手腳來解毒。常常通宵不睡覺去翻陸影紗書房裡的那些藥書毒典。她在陸影紗這裡住了大個半月,用毒解毒之術飛速精進,堪稱一日千里!
“叮叮噹噹”的鈴聲又響了起來,最先只是一兩聲,跟着此起彼伏響起不絕,屋前屋後震得人耳膜作疼。
陸影紗擡起頭朝外面瞥去,神情瞬間冷下來。她冷哼一聲,“來的不少啊。”看來她這個鄰居似乎想對她動手了。棄谷裡的天一教原屬苗疆五毒藥,五毒教左長老烏蒙貴不服新上任的年輕教主曲雲發動叛變,被曲雲和右長老艾黎聯手打敗,烏蒙貴逃至黑龍沼,後成立天一教。其後潛伏各處發展勢力,更大肆煉製毒屍以圖東山再起。不管是五毒教或是天一教的事都和陸影紗沒關係,但偏偏陸影紗不愛權勢富貴唯愛鑽研毒理藥物。這棄谷山上的氣候和土壤都適合種植草藥,而山下那些毒屍的煉成更是用許多毒物和蠱物經過無數繁鎖工序煉成。陸影紗於是就在這裡住下了,一面培植各類草藥,一面派阿琉偷入棄谷不時弄幾具屍人回來給她研究。這不,屍毒的解藥就讓她給研製出來了還救了花燭淚一命。
只是她們去天一教擄毒屍的次數多了,又加上前陣子阿琉射殺了不少毒屍,小妖和花燭淚誤入棄谷殺了大量毒屍後又逃到她這裡,自然引起棄谷中天一教衆人的妒恨,認爲不得不拔除身邊的這顆禍患。
“主人!”阿琉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踏入藥房便大聲回稟,“好多毒屍攻進來了!”她穿了身黑色的練武勁裝,身披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黑色的帽子遮去半邊臉。身後背了把重弩弓,腰上的箭囊裡已經空了。手上提了把五尺長的大刀,刀刃上殘留有綠色的毒汁。看樣子之前在迷霧瘴裡與屍人一場好戰。
陸影紗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了,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且作了防備。“阿琉,你去把迷霧瘴裡的所有機關都打開。”咬了咬嘴脣,略一思索,說,“把山頂的那道機關也打開,然後你從山頂秘道走,我們在碼頭會合。”
“主人?”阿琉驚訝地望向陸影紗,她們就要走了嗎?
陸影紗點點頭,又柔聲叮囑,“去吧,當心點,別戀戰,開了機關就走。”
“好,主人也請當心。”阿琉朝陸影紗一抱拳,又轉身躍了出去,到隔壁房間取了箭放進箭囊就匆匆穿入竹林。
陸影紗對花燭淚說,“你把用得着的藥打包帶上,我去準備一下,我們從秘道走。”
花燭淚微一側頭看向陸影紗,“老窩子不要了?”
陸影紗輕哧一聲,“這算是老窩子嗎?”她目光湛湛地看向花燭淚,“要不你去替我把那些屍人趕走我就繼續住下來。”天一教在棄谷裡最起碼煉製了五六百具屍人,就算是兩三千人的軍隊也不一定抗得住,何況只是她們幾人。迷霧瘴的陣法能拖它們一會兒,但不會太久,最多半個時辰,但裡面那些機關可是專門針對屍人設制的,屍人要是衝進來沒好果子吃。山上的那道機關她可是她了大心思下重本的弄的,只要斷龍石一起,山上的巨石滾下,不把棄谷填平也填一半。五毒教的手段她早有耳聞,惹上了就是你死我活,她可不敢留一個大禍患在這裡給自己找麻煩。
花燭淚心想,看來這五毒教出來的人確實不好惹,連明教聖女都得撂下攤子跑路。她不再說什麼,去找了塊大布把一些用得上的藥打包裝上,再給小妖餵了碗藥,把小妖弄醒。
小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聽到到處都在響鈴,問,“怎麼了?”她揉揉眼睛,最近都快變豬了,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人都睡迷糊了。
“棄谷的屍人攻上來了,明教的這位聖女準備跑路,我們也從秘道走。”花燭淚一邊說一邊把小妖的衣服扔給她,同時開始打包收拾自己的東西。
小妖一聽屍人頓時瞪圓了眼睛,瑟縮下瘦弱的肩膀,人也被驚醒大半,呆滯一下,急聲問道,“屍人?攻上來了?”要是沒攻上來,怎麼會有這麼多鈴鐺不停地響。小妖不等花燭淚回答,翻身坐起來就開始穿鞋子。“我的槍呢?”她問。槍不離身,沒槍沒安全感。
花燭淚把擱在牀頭邊的銀槍扔給小妖,小妖一手接過槍,放在牀上,再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她從牀上站起來,跺跺腳、擴擴胸什麼的活動一下全身筋骨,就把槍拿在手裡,再一聲呼哨吹響,召來她的寶馬“踏影”。
花燭淚也就把兩套換洗衣服裝進包裹打包的功夫,小妖就已經把一切收拾妥當坐在馬背上了。她看到小妖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背上着實吃了一驚。這速度——佩服!一看就是常年訓練出來的!花燭淚拎了一大一小兩個包袱出門,小妖向她伸出手去,示意她上馬。
陸影紗舉着個火把從房裡走出來,“上什麼馬啊?走地道你能騎馬?”書房裡冒出滾滾濃煙,長長的火舌從門窗裡冒出來。火苗直往上躥,沒兩下連屋頂都燒起來了,火勢漫延得很快。
“走!”陸影紗把火把扔到屋頂上,轉身就朝藥園子裡走去。
這時,迷霧瘴裡也傳來屍人的嗷叫聲,那聲音,聲聲刺耳,像要把人的胸膜都扯破似的,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陸影紗把藏在菜園子裡的地道入口打開,用兩根手指堵住自己的兩隻耳朵,低頭朝地道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