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恩格斯提到外力,朱濟世眉毛微微一挑,紅色波蘭可是一根套在世界資本主義脖子上的絞索!難道還有人會在資金和技術上給予他們幫助?
恩格斯沉穩的笑了笑,道:“傑森,波蘭的成功,就是俄羅斯的失敗!我想,你能理解這一點吧?”
朱濟世不是很理解,他微微皺眉,反問道:“是因爲土地與自由社嗎?”
“是的,是因爲土地與自由社。恩格斯笑道,“波蘭並不是紅黨一家的天下,而是屬於整個國際工人協會,屬於俄國土地與自由社的一塊金字招牌。而米哈伊爾.巴枯寧的理論雖然錯誤,但是確實對俄國威脅巨大。因爲俄國國內一直是存在比較嚴重的階級對立,俄羅斯帝國的強大和繁榮,一直是建立在農奴的苦難之上的。如果俄國在未來要加快它的工業化進程,俄國農民還將繼續付出代價!”
恩格斯淡淡一笑,道:“工業化伴隨的總是苦難和血淚,少數人發財,大部分人倒黴淪爲無產階級!縱觀各國之工業化,無不是如此。因而歐洲自工業化時代開始,纔會有那麼多的革命和動亂,美國纔會因爲工業化而爆發內戰。”
朱濟世思索了一會兒,贊同地點點頭。工業化的初期,的確是非常難熬的一個過程。至少對後發國家來說,就是這樣的。熬過去了,就是繁榮富強的工業國。熬不過去,內亂、革命、國家分裂、外敵入侵,種種慘劇都會一一上演。另一個時空的民國,就是沒有能夠熬出一個工業化。而在這個時空,因爲自己的出現,中國的工業化進程提前了幾十年,因而難道大大降低,外部環境也沒有這麼惡劣。
即便如此,在工業化的進程中,還是出現了傳統士紳社會漸漸崩潰。大量農民破產背井離鄉去新土地開拓,以及工人階級的低收入、無福利等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如果不是自己這個開國皇帝的威權和領先一步的眼光,以及在歐洲的那幾年打下的基礎,大明工業化的過程一定還會痛苦很多倍!
“雖然俄國工業化的過程不會一帆風順,但是以俄國的資源和底蘊,它還是能最後完成工業化成爲一個和大明一樣的資本主義大國。米哈伊爾.巴枯寧的預言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除非,能有一個看上去更容易。更沒有痛苦,發展更快的方式擺在那些自認爲有良心的俄國知識分子面前。這個方式。就是波蘭的社會主義方式!”
恩格斯低聲的說着話,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似乎談話的內容不是一個帝國的興亡,而是一筆幾十萬銀元的小生意而已。但是朱濟世的臉色卻陰晴不定。恩格斯顯然想將波蘭做成一個紅色的榜樣!一個做給全歐洲乃至全世界看的榜樣,這個榜樣會告訴所有的人,通向工業化強國的道路不止一條。
“存在這樣的方式?”朱皇帝一臉不屑的表情。後世的社會主義國家的情況他是很知道一些的。雖然有不少成功實現工業化的例子,但是沒聽說誰的工業化來得容易,特別是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建設史根本就是部血淚史啊!
“可能是存在的。”恩格斯點了點頭,笑道。“關鍵是你怎麼理解社會主義,我想民主制度加上一定的社會福利、相對公平的財富分配,以及國家對經濟的科學干預,就是社會主義!”
他頓了一下,接着憧憬道:“現在的波蘭已經實現了土地的平均分配,而且它的工業化還沒有起步,社會財富又相對分散。還沒有形成可以壟斷一國的大資產階級羣體。領導波蘭人民取得獨立的領袖們又大多是具有進步思想的社會主義者,他們不會像沙皇那樣追求專制統治,也不會像一個資本家那樣去追逐財富。”
“弗里德里希,你的意思是,波蘭可以跳過資本主義階段,直接成爲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朱濟世道。“這種跨越式的發展很不容易。而且波蘭還是一個被資本主義包圍的小國!”
“我可沒有說波蘭可以跳過資本主義階段,我只是認爲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這兩種模式在波蘭是可以共存的。就如同國有工業和私營工廠可以共存一樣,現在波蘭的革命者們並沒有喊出消滅私有制的口號。這說明他們要追求的就是一個和資本主義共存的社會主義,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恩格斯笑了笑,“傑森,我們不是還提出過一個王朝社會主義的概念嗎?如果王朝可以和社會主義共存,那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又爲什麼不能共存呢?”
還可以這樣?朱濟世心想。這位恩格斯大神一定是給自己帶壞了,當了年薪十萬英鎊的總經理當久了,思想起了變化啦!
恩格斯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實際上歷史上的恩格斯對私有制的看法,和馬克思也有所不同。哦,是西歐的恩格斯,而不是蘇聯和中國的恩格斯。
恩格斯一下站了起來,在房間裡面一邊走來走去,一邊繼續說着自己的設想:“而且小國有小國的優勢。我覺得波蘭條件也不差,它是一個人口不多,土地肥沃的小國,不是俄國或中國這樣情況複雜的大國。只要擺正自己的位置,還是可以發展得很不錯的。如果波蘭發展的不錯,肯定會對俄國的體制產生最大的衝擊,因爲沙皇俄國的確是一個管理和發展的都很糟糕的國家。傑森,這是一個從內部顛覆俄國的最好機會,我想你不應該讓它從你的手中流逝!”
朱濟世其實並不明白恩格斯的苦心,雖然他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這位大神現在好像是個社會主義的國家巨匠,將尋找一條通往社會主義的道路當成自己終身的奮鬥目標。和另一個時空不同的是,現在的恩格斯有了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的機會!
在中國的這些年,他實踐的是國家干預和調控經濟的設想,類似於是計劃經濟的雛形吧。差不多兩個五年計劃搞下來,恩格斯對於如何利用國家的力量對經濟進行調控和引導,已經非常熟練了。
而現在,他想去波蘭尋找一條將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結合起來的方法——在大明的時候,他也一度想這麼做。但是大明的情況太複雜,國家太大,事情太亂,人口又太多,還沒完沒了的打仗。想要用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去做“社會改革實驗”不僅難度太大,而且也太不負責任……因爲,實驗的失敗也就意味着社會主義的失敗!這樣的實驗機會是不會有第二次的。而波蘭這麼一個小國,顯然是個非常理想的實驗對象。
朱濟世沉默了許久,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這位對未來充滿期待的老朋友,心裡面七上八下盤算了半天——波蘭的成功何嘗不是在衝擊大明帝國的體制?不過,它對俄國的衝擊肯定大於對大明的衝擊。如果俄國變得混亂動盪,那麼它就會變成盟友的負擔,法蘭西和羅馬帝國的負擔已經夠多的了,不可能再把一個亂哄哄的俄羅斯背在身上。
想到這裡,他緩緩點頭,“需要我爲你做什麼?是要貸款嗎?”
恩格斯已經坐回了朱濟世對面,朝他微微一笑:“貸款當然是需要的。不過波蘭最需要的,還是安全上的保障,我想波蘭首先需要一份和中國的共同防禦條約,然後它纔能有一個安定的環境,好集中精力於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