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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兩艘廣船同時靠了岸,都掛着英吉利的米字旗。其中一艘是英資香港水陸洋行的船,是專門跑省港客運航線的,另一艘則是南洋貿易公司的船。雖然大清朝和朱濟世已經快勢同水火了,但是大清的水師卻沒有膽子碰一下南洋貿易公司的船。因爲廣東水師的人都已經透過各種渠道知道,這個南洋貿易公司有英國女王和王夫的股份,是正經的英吉利皇商!誰要碰一下就是開邊釁,搞不好就引來英吉利大兵了……
左宗棠和那少年還有碼頭上的客商,都上了水陸洋行的船,由於跑的是短途,所以船上沒有裝多少飲水、食物,載客量自然大增,滿滿的有兩三百人。左宗棠和那少年在靠近左舷的地方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繼續說話。
“小哥貴姓啊?”
“免貴,姓風,名成。”少年的姓氏倒是少有,往上追溯因上太昊伏羲氏之後,算是華夏民族的老姓,不過到了清朝,風姓族人已經不多,廣東這裡倒還有一些。這少年便是世居廣州,家裡世代都是行商的管事,因此從小就受了西式教育,對西洋的“奇技淫巧”極有興趣,這次是去香港考濟世大學的。
“在下姓左,名今亮,也是去濟世大學的,想謀個儒學教席的差事。”左宗棠捋着鬍鬚笑着自我介紹道。
“哦,那我可要喊先生一聲老師了。”風成衝左宗棠很有禮貌的拱了拱手。
左宗棠見這少年機敏有禮,也頗爲喜歡,正想繼續與之攀談。忽然有人走到他們倆跟前,塞過兩張報紙,還喊了一聲:“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口號,便轉身離開去向別的乘客發報紙了。
“這個是……”左宗棠拿起報紙一看。竟然是一份已經被清廷嚴禁的《大公報》。
“這是替朱爵爺做事的洪家兄弟。”風成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了。一邊展開報紙,一邊笑着解釋道,“這份《大公報》是朱爵爺出錢辦的。本來廣州城的大街上有人發賣,也就是幾文錢一張。結果被官府禁止了,這朱爵爺乾脆不賣《大公報》了,改成白送,還僱了洪家兄弟辦這事兒。所以《大公報》在廣東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大概只有廣州城內的督撫將軍假裝不知道吧?”
“官差就不管了?”左宗棠展開報紙一瞧,上面刊登的內容還不少,有西洋各國和南洋各地的時政消息。有各種商品、貨物的報價,有洋行招人的信息,還有介紹各種洋貨的文章。不過最吸引眼球的,卻是一篇名爲《中華亡國二百年》的文章,文字頗爲粗鄙,內容嘛。不用說,自是大逆不道。將200年前的明朝滅亡稱作是“中華亡國”,也就是儒士們所言的亡天下。又指滿清在中國的統治是殖民統治,並且將滿清治下的中國,同奧斯曼帝國治下的希臘、塞爾維亞。英國治下的印度,俄羅斯治下的波蘭相比,最後得出結論,認爲滿清統治比起奧斯曼、英國、俄羅斯更爲殘暴,億兆漢人的地位比之印度人還略低一等,實在是悲慘到了極點,不造反真是沒天理了……
“除非上面拿鬼頭大刀押着,否則誰管這個啊?”風成一邊津津有味看着報紙,一邊隨口答道,“一開始的時候是有人管過,可人家洪家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多管閒事的那些官差,回到家裡就讓人跺成八塊!朱爵爺還放了話出來,哪個官差不開眼,敢和發《大公報》的洪門兄弟過不去,他就出一千塊銀元下江湖格殺令!您說這等要命的差事誰去做啊?好在洪家兄弟不進廣州城裡去發報紙的,所以官差們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其實廣東衙門裡當差的衙役,大多也是洪家兄弟,都是拜過五祖,立志復明的。”
這大清朝的統治,是北方嚴密,南方鬆弛,京師周圍是不可能有這等事情的。可是在魚龍混雜的廣州,這官差和洪門,真的是官匪一家親的!清朝官差的薪俸極低,幾近於無,當官差的如果不想辦法受賄,肯定是吃不飽的。而廣東洪門勢大,販夫走卒都是洪家兄弟,這官差如果不拜老頭子入洪門,想要索賄可就不大容易了。在廣州這裡,打死個把官差,真不是什麼大事兒。
最讓人感到詫異的是,廣東的綠營兵丁,也多有洪家兄弟。因爲綠營兵餉微薄,還時常被上官剋扣,沒有哪個兵丁可以靠這些軍餉養家餬口,所以都在外面有各自的營生。而廣東各城市裡面,又都是洪門弟子滿地走的局面,對那些處於社會底層的人們來說,要是不入洪門,就只有回鄉下去種地了。
“朱爵爺是朱明之後,乃是天下洪門所奉的領袖,又在香港開了大明山,廣東這裡的洪門大佬都尊稱他一聲:明公。如果按照江湖上面的規矩,廣東綠營大半的兵丁,都該叫他阿爹的。”
左宗棠聞言暗笑:好嘛,大清朝的綠營兵要管逆明反賊叫爹……這事兒要是讓道光皇帝知道了,大概就更加不相信漢人了吧?
此時正是夏季,往香港行船不是順風,因而船行緩慢,一天一夜纔到了米字旗飄揚的香港島,停靠在了中環碼頭。
香港的中環正對着九龍半島,是眼下香港的中心地段,西洋式的馬路已經建起了好幾條。其中最繁華的當屬1842年2月落成的女皇大道,女皇大道上面,已經有不少嶄新的西式建築矗立在女皇大道之上,如:香港會所、香港法院、庫務署及郵政總局、寶順洋行、香港大藥房、東藩匯理銀行等等,不過最高大也是最豪華的建築物,則非濟世行、塞古爾行、南洋行這三處原本歷史上並不存在的大樓莫屬。另外,在濟世行大樓之側,還有一個工地正在建設,那便是“法蘭西匯豐銀行”總行的所在了。
左宗棠和風成的目的地都是濟世行大樓,大樓的正門大門之上,除了掛着“濟世洋行”的牌匾之外,還有兩塊臨時掛出來的牌子,上面分別寫着“濟世大學及書院招聘處”和“濟世大學及書院招生處”的牌子。不過這個“招聘處”和“招生處”其實是一回事,在濟世行二樓有個辦公室,負責人是濟世洋行買辦湯啓文。而且也冷清的很,沒有什麼人來報名,所以左宗棠和風成自然受到了極爲熱情地接待。
“風少爺,您要報考濟世大學?好啊!這是考卷,您拿着到一旁的辦公桌上去做一下,只要答對一半題目就算及格,立馬可以入學……學費?哦,咱中國人上學不交學費的,是有全額獎學金的!”
打發風成去做題目,湯大買辦又來招呼左宗棠。這個左宗棠上了些年紀,氣度不凡,瞧着就是有點學問的。
“您老是秀才!”
聽到左宗棠自稱是秀才(左宗棠實是舉人)功名,湯啓文的眼睛都瞪圓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學問家啊!呃,濟世大學裡面科學院院士也有一個,西洋過來的博士、碩士有一堆,可偏偏沒有精通儒學的老師,這大清國的儒生,到現在還沒有接受朱濟世這位預備反攻大陸的前明餘孽呢!
所以這左宗棠現在是第一個前來投靠的“秀才”,湯啓文當然不敢怠慢了。他知道朱濟世是要造反的,現在來投靠來的“秀才”可不是教書授學那麼簡單,這都是從龍之臣,將來不是督撫就是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