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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847年2月6日夜。兩廣總督衙門之內,總督徐廣縉正在召開一次由廣東地方的封疆大吏所參加的緊急會議。包括從九龍趕回的廣州將軍穆特恩,從虎門過來的廣東水師提督賴恩爵,新任的廣東陸路提督祥麟,還有廣東巡撫葉名琛,全都聚集到了一塊兒,議論起剛剛起來的三元里民變。
“廣東水師的事情還沒平,大嶼山還沒收復,三元里怎麼又鬧起來了?這可是如何是好?”
廣州將軍穆特恩一見到幾個廣東地方大員就抱怨開來了,他的官位雖然沒有徐廣縉這個總督高,但卻節制廣東的八旗、綠營,是真正的兵權在握。又是皇帝老子相信的滿大人,所以打仗的事情,還是要他來管的。眼下大嶼山被濟世軍佔領,廣東沿海便是有警,海警還沒有應付過來,廣州城外又生民變,說是內外夾攻也不爲過。
“昆臣,你說說,這事兒到底是怎麼鬧起來的?三元里的變民是不是要反清復明啊?”
昆臣是廣東巡撫葉名琛的字號,這個人在歷史上因爲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被英國人捉去,所以極有名氣。而在眼下的滿清官場當中,也同樣是一顆耀眼的明星。十八歲中舉,二十八歲中進士,用了十二年時間就爬到了廣東巡撫這個封疆大吏的位子上。如果不出意外,當上總督,然後再進京入軍機封大學生。成爲新一代漢臣首領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現在這場三元里民變。對葉名琛的仕途可不是件好事兒。
“不是要反清復明。似乎是抗稅抗捐……”
葉名琛在心裡嘆口氣,他是從廣東布政使任上升到巡撫的,對眼下廣東民人的負擔有多重是再清楚不過。
徐廣縉卻皺了下眉,“不可能是單純的抗稅抗捐,定是朱逆反賊鼓動起來的!須得重兵痛剿!”
“三元里地方上的民勇團練呢?他們怎麼不阻止民變,任由事體鬧大呢?”穆特恩跺跺腳道。
葉名琛黑着臉道:“民變就是由三元里的士紳煽動起來的!爲首的是劣紳陸培芳、陸思元父子,道光21年時三元里平英團的頭目韋紹光也參與其中了。”
穆特恩愣住,他還真沒想到三元里民變是士紳煽動起來的。被葉名琛一說,他就又想到朱濟世是前明傳人了,這大明朝漢人書生的地位,可比大清朝高太多了——大明朝沒有旗人啊!
廣東陸路提督祥麟沉聲道:“一個開革了功名的劣紳,登高一呼,就有萬人相從,實在非國家之福啊!”
穆特恩點頭,這是正理!
徐廣縉也搖搖頭,低聲道:“早知道就還一個舉人給這姓陸的了……”
“莫非要中了科舉做了官,纔是大清忠良?”穆特恩卻冷冷刺了徐廣縉一句。他是滿大人。本就瞧不是漢人的酸儒,現在又出了個朱濟世成天宣傳什麼“中學爲本”。他自是更加覺得漢儒靠不住了。不過說出這句話,還是有些過了,徐廣縉和葉名琛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場面也尷尬起來。提督祥麟見了,忙開口轉移話題道:“這個給萬歲爺的摺子怎麼寫?”
徐廣縉和葉名琛互相看了一眼,同聲道:“還是朱逆爲禍吧。”
這差不多也是事實。
“是反清復明嗎?”祥麟又追了一句。
“當然是反清復明!”穆特恩沉聲道,“要不怎麼寫?難道稅廣東捐稅太苛,官逼民反了?”
這也是事實!但卻不能往上面報。
“要不要請上面減免一些捐稅?”徐廣縉試探着道。
“朱逆造反和減免捐稅沒有關係吧?”穆特恩連忙反對道。現在廣東的苛捐雜稅還不是用來養他的6000八旗新軍?要是免了,他的八旗兵去喝西北風?
“還是議一議怎麼剿吧。”葉名琛道,“我的撫標有4000人,還算精銳,隨時可以出戰。”
眼下已經是道光年了,滿清的綠營兵已經大部朽壞,不過直屬於總督、巡撫、提督和滿洲將軍的督標、撫標、提標和軍標,還是有一戰之力的,另外水陸各鎮的鎮標,也能勉強拉出來溜溜,至於下面的汛防兵,看看大嶼山那個大鵬右營就知道是什麼貨色了。
“我的督標也有4000人,配有些洋槍,還堪使用。”徐廣縉也道。他的督標是耆英留下的底子,早先耆英還從法蘭西人手裡買過洋槍,也都給了自己的督標。在辦八旗新軍之前,兩廣總督的督標絕對是廣州城裡最能打的部隊了。
穆特恩看了祥麟一眼,道:“祥軍門,你是帶老了兵的宿將了,不如就由你佈置圍剿三元里之匪吧。”
祥麟點點頭道:“好吧,三元里就由我來打,我的提標正從惠州過來。三方合兵就有12000之衆了!三元里區區亂民是不足慮的。不過大嶼山上的逆賊可不能忽視,須得儘快剿滅,要不然這大嶼山很有可能被朱逆打造成屯兵進擊廣東的大據點!”
事情的確如祥麟所料,朱濟世正在打造大嶼山根據地,將來還會在那裡屯駐重兵——他現在雖然有蘭芳這個大本營,但是蘭芳離中國大陸太遠,直接從蘭芳出兵必須有強大的海運力量爲後盾。否則就得在大陸沿海建立反攻基地,而大嶼山的位置和大小都符合成爲反攻基地的標準。
徐廣縉擰眉望着穆特恩道:“穆軍門,廣東水師梳理得如何?可否出戰?”
“得讓賴軍門出戰!”穆特恩沉聲道,“不管能不能打下大嶼山,總不能讓朱逆的兵馬從海上來犯!”
……
此時此刻,香港深水灣大宅,朱濟世緊皺眉頭,站在一幅由大明山廣東復興堂提供的廣州地圖前,好一陣才朝他的軍師左宗棠吐出了幾個字,“該打成什麼樣?”
左宗棠搖了搖摺扇,笑道:“當然是綠營無用,八旗尚可了。”
朱濟世點了點頭,沉默了下又道:“打下廣州城如何?”
鄭洪、陸思元派來的密使已經到了香港,他們在三元里周遭煽動起來的民壯約有萬人。由於林則徐在鴉片戰爭前曾經在廣州周圍廣置團練,因而這些民壯大多受過些訓練,也有冷兵器。廣東復興堂又偷運了不少洋槍和手榴彈去三元里,組成了約500人的洋槍隊,確實有一戰之力。
廣州南關一帶,還有大批廣義堂和小刀會的兄弟在活動。另外,廣州附近還有許多洪門山堂,都和大明山建立了聯絡,只要朱濟世肯出些銀錢,他們都是肯跟着一起造反的!大嶼山的濟世軍也已經增加到了約3000,鴨脷洲軍校還有約600人可用。
所以取廣州,並不是完全無望的。
“不可,”左宗棠忙搖搖頭,“明公,咱們現在不忙着取廣州,而是要離間滿漢!若急取廣州,道光老兒很可能改弦易張,使林穆翁爲欽差大臣,廣置團練與我爲敵的。”
他思索了下,又道:“另外……如果我料得不錯,賴老兒的水師很快就要來打大嶼山了!”
“賴恩爵要打大嶼山?”朱濟世搖搖頭道,“據報,兩廣總督的督標、廣東巡撫的撫標、廣州將軍的軍標都在廣州附近,三元里民變一起,這些兵都被牽制住了,廣州城內的八旗新軍又不習水戰……賴恩爵拿什麼來打大嶼山?”
“他自己的督標啊!”左宗棠笑道:“廣東水師的督標有五個營,兼轄水師營、四會營、新會營,如果賴老兒少貪墨些,可戰之兵當不下6000,要是全丟在大嶼山了,這廣東海疆就任我們來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