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擺烏龜陣?”
朱濟世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輕輕嘀咕道:“這個僧格林沁怎麼如此膽小?”
左宗棠笑道:“還不是給鄭侯打怕了?兩萬八旗綠營拿不下鄭侯的五千人,如今王上督軍兩萬,皆是嚴整精銳之兵,僧格林沁哪兒還有主動進攻的膽氣?”
朱濟世沉默半晌,又問:“軍師,如果廣西拜上帝會之兵攻入湖南,僧格林沁會不會撤兵北走?”
“拜上帝會之兵?烏合之衆而已……”左宗棠搖了搖頭。
“我是說如果。”朱濟世知道這個“如果”是一定會實現的!歷史上洪教主和滿清單練的時候,都由廣西攻入湖南,再入湖北,克武昌,順流東下取金陵爲家了。如今滿清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哪兒還有餘力防備太平軍?這洪教主要打不進湖南纔怪呢!
“王上想等僧格林沁退兵北走再趁勢取廣東?”左宗棠搖着紙扇子思索了下,還是搖頭,“如此廣東倒是易取,可湖南就不好打了。衡州、長沙、嶽州都是堅城,而且天地會在湖南的勢力不如廣東,三湘士子對滿清的愚忠也要超過廣東士紳……”
“軍師,你的意思是廣東平定之後就立即出兵攻取湖南?”朱濟世聽懂了左宗棠的話中音,皺眉道,“難道不是先平兩廣、福建嗎?”
左宗棠道:“應該先打湖南!一來湖南鄉民樸素,士紳幹練務實,若爲我所用。長江以南早晚爲王上所有。
二來湖南抵近長江。又居中游。順流而下可取江南,渡江北伐可直指中原。湖南爲我所有之後,滿清便無力再顧及廣西、福建,必然厚集兵力於湖北、江南兩地。屆時再取廣西、福建就易如反掌了。”
“看來是得先取了湖南!”朱濟世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很賣力爲自己出謀劃策的左宗棠。他知道歷史上有個湘軍,這個左宗棠就是靠着這個湘軍去鎮壓太平天國,進而成爲封疆大吏的!自己一定得儘快取了湖南,省得那個曾國藩再搞出個湘軍來和自己爲難!
“唔。如要先取湖南,就一定得打垮了僧格林沁的主力!”朱濟世重重點頭,下了決心,“傳令全軍,本王要親自渡江,學楚項羽,背水同僧格林沁決一死戰!”
左宗棠聽了這話險些笑出了聲兒,心道,就那四萬多人的滿清破軍隊,還用得着您老學項羽?有劉邦那點打仗的手藝就包贏了。
……
“調兵守永州、韶州、郴州……”賽尚阿看着眼前的白斯文和曾國藩。一臉爲難的表情。“恩銘、滌生,要把亂侷限制在兩廣的道理我也知道。可是現在哪兒有兵可派啊?廣州城裡面就萬把綠營兵,能守城就不易了。”
“鶴翁,湖南的綏靖鎮、沅州鎮兩鎮援兵不日就將到廣東了,可令綏靖兵援永州,令沅州鎮守韶州。”
曾國藩是湖南人,對湖南的兵事自然瞭如指掌。湖南並非滿清佈防重地,只設了永州、沅州、綏靖三鎮,加上湖南巡撫的撫標,湖南提督的督標,攏共就兩三萬之數。而永州、沅州、綏靖三個綠營鎮的人數都不多,雖然其中的沅州鎮素有悍勇的虛名,不過僅有四千多人,也沒有洋槍洋炮,根本不頂什麼事兒。如果兩廣的亂局波及到湖南,靠綠營兵頂多就守一下長沙、嶽州、衡州等幾個大城而已。不過明軍手裡有西洋巨炮,困守孤城只怕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曾國藩沉默片刻,還是鼓足勇氣提出組建團練的建議道:“另外,還得令湖南士紳招募團勇民壯……這湖南士紳同廣東不一樣,都是忠於大清,絕無二心的……”
“聽聞逆明賊酋朱濟世的軍師左今亮就是湖南人!”白斯文冷冷地插話道。“還有傳聞說,這左今亮極有可能就是所謂的三湘大才子左宗棠!林穆翁都看中他的才學,向皇上舉薦過他的!”
“恩銘!不要說這些沒譜的事兒!”
賽尚阿忙擺擺手打斷了白斯文。他自己就考過舉人,算是半個科舉出身,對漢族士林的態度也比尋常旗人友好。雖然漢族士大夫常給人迂腐無用的印象,不過賽尚阿卻知道滿清不可一日無士大夫。所以在聽到逆明軍師左今亮便是三湘才子左宗棠的傳聞後,他立即採取了闢謠的舉動,公開遣人去湖南調查,然後查明左宗棠早在道光二十六年冬便染病去世。不過左宗棠假死後投明的傳聞,又隨之而起!還有消息說,朱濟世的濟世大學、濟世書院裡面有不少湖南來的老師、學生,其中還有一名善於作詩的女先生極有可能是左宗棠的妻子……總之,各種消息都表明,左宗棠極可能就在朱濟世帳下爲官!
不過賽尚阿卻始終才取“不信謠,不聽謠”的政策,堅決當左宗棠是個死人,免得波及到湖南士林還有那位清譽滿天下的林則徐。
而且對曾國藩提出的用士紳募民壯的辦法,賽尚阿其實也是贊成的。雖然三元里民變的教訓說明士紳是不可靠的,然而士紳再靠不牢,也是一股應該爭取的力量。像現在這樣,擺出一副不相信士紳的嘴臉,不是在將士紳往逆明那邊推嗎?
“恩銘,你們洋務學堂和製造局、官錢局的工匠都被逆賊掠去了,是嗎?”賽尚阿忽然問白斯文道。
“是啊,都被掠去了,魏總辦也差一點陷於賊手,還是脫了官服化妝逃回來的。”白斯文嘆口氣道。九龍的兩家工廠和一所學校怎麼都是洋務衙門的根基,現在居然都歸朱濟世了!白大幫辦很有一種替人做嫁衣的感覺。
“那就再招募吧。”賽尚阿頓了下道,“不能在兩廣招募了,去湖南招募吧,滌生,這事兒你要幫一下恩銘,去湖南招募幾千身強力壯的農家子弟,如有願意學做洋務的舉子、秀才,也可以招募一些。至於名義嘛,我和僧王一起保舉你做洋務衙門總辦,和魏源一起做事吧。”
這事兒是越權!不過賽尚阿是當過軍機大臣,還是大學士銜的欽差、總督和管事大臣,僧格林沁又是道光皇帝的心腹。有他們倆聯名保曾國藩一個洋務衙門總辦是小事一樁,而且曾國藩是穆彰阿一黨,同白斯文算一夥兒的。白斯文也不敢提出異議。
“再保個贊襄湖南軍務的名義吧。”賽尚阿斟酌一下,接着又道,“陸春帆(湖南巡撫)前日還給粵海大營來函,想要幾個熟悉逆匪情況的官員去幫忙,滌生,就勞煩你一下了。”
這大概算是“曲線團練”吧?用招學生、工人的名義拉起幾千人的隊伍,再讓曾國藩帶着他們在湖南贊襄軍務,如果拜上帝會和明軍真的攻入湖南,多個幾千壯勇總歸多份力量吧?這個賽尚阿爲保滿清江山還真是用心良苦了。
安排完了“曲線團練”,賽尚阿又看着白斯文道:“恩銘啊,廣東這裡也沒你什麼事兒了,不如和曾滌生一塊兒走,早點去上海協助林少穆辦交涉吧。這也是皇上的意思,這少穆在交涉上面總是強硬過頭了。”
說着話,賽尚阿就嘆了口氣。這林則徐正是越老越固執,同洋人交涉的手段也欠缺靈活,纔到上海沒幾日,竟然就爲了上海租界管轄權的問題,同英國人起了衝突。按照林則徐的理解,《南京條約》中允許英人在通商口岸租地建屋的條款,並不等於英國人可以獲得形如國中之國的租界,因此《上海租地章程》和上海租界,都違反了《南京條約》,所以必須要立即改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