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軍攻來了!洋槍隊備戰!”
福建水師參將施得虎高聲呼喊起來,剛剛築起的街壘後已經聚集起了二百多人,大都是靖海侯施家一族的子弟,既有旗人也有漢人,不過對大清的忠心都是可昭日月的。
施德霖說得不錯,大清對施家的確有大恩,現在正是報恩的時候!
“逆賊,該死的逆賊……”
施標一邊罵着一邊咬破紙殼子彈,將一些火藥倒入火藥池,然後再將餘下的火藥和鉛彈統統塞進槍膛,又用捅條壓緊。他現在使用的是褐貝斯洋槍,加爾各答廠的正品。是施德霖自出家產通過怡和洋行買來的洋槍。現在福州城內的“施家軍”都裝備了洋槍洋炮——施家一族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誰還在乎銀子啊?
同理,施家人在這幾個月裡面是拼了老命訓練,還請了英吉利教官,無論拼刺,裝彈,射擊,都練到了正經龍蝦兵的水平。這可不是施德霖自誇,而是英吉利教官的評語。
“六十步!六十步就開火!”
施得虎高聲地下着命令。由於銨油手榴彈的出現,英軍現在也不敢玩近距離開火了。要不然人家一堆手榴彈砸過來,擺成密集橫陣的龍蝦兵還不要一堆堆的死?
可是,從城牆豁口涌進來的明軍,卻在二百步外就開始打排槍了!炙熱的子彈如同可以割斷空氣的利刃,子彈射進身體的噗噗聲此起彼伏,雖然倚着街壘。但還是有不少施家軍兵丁中彈。慘叫聲。叫罵聲,槍聲響成了一片。
“逆賊的槍怎麼打得那麼遠……”
施標見機得快,整個身子一下就縮到街壘後面去了,不過他身邊卻有一個本家兄弟的腦袋開了花,倒在他身上,血水只往他的脖子裡面灌。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到了戰場,生死只在一線。
“該死的街壘!”
剛剛黃埔二期(鴨脷洲一期現在被稱爲黃埔一期)畢業的大明陸軍少尉馮子燁也在咒罵。本來以爲轟開了福州城牆。福州城就算到手了。可沒想到居然和清軍打起了巷戰!而且福州城內的這夥清軍竟然是會打仗的!不但操着洋槍洋炮,還築了街壘,生生把馮子燁所在的輕步兵連給擋住了。
“準備衝鋒!列陣!”
衝鋒的命令下來了,幾陣排槍似乎已經壓制住了對面的清軍,指揮作戰的一名明軍中校下達了步隊進攻的命令。
“上刺刀!手榴彈準備!”
馮子燁也大聲下令,現在明軍陸軍當中,步兵、輕步兵、擲彈兵三個兵種正在漸漸混同。來複槍越來越普及,有些是最新式的貝色麥步槍,有些則是用滑膛槍拉上線膛湊合着當來復槍用。不過有效射程也能達到200步左右。另外,隨着廣州和蘭芳的炸藥工廠相繼投產。銨油手榴彈的產量也迅速增長。因而手榴彈也成了陸軍步兵的表配,而非擲彈兵的專利。
“前進!”
馮子燁抽出指揮刀指向前方。他的三十多名部下排着三列橫隊,開始起步向前。
“五十步!五十步就投手榴彈……”馮子燁在心中反覆唸叨着。敵人就躲在街壘後面!只要把手榴彈投過去,就贏了!
“六十步!六十步就開火!”
施得虎同樣在心中默唸。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透過一個觀察孔,施標看見敵人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六十步了!”他大聲吼道。
“第一排跪姿,第二排站姿,拿起洋槍……”
施得虎高聲喊着,街壘後面頓時冒出二百多個腦袋,還有同樣數量的洋槍,黑洞洞的槍口全都對着前方!
“開火!”馮子燁先一步喊出了開火的命令。二十多支貝色麥步槍同時打響,頓時就在清軍的人堆裡面炸起連綿的血線,正揮着腰刀指揮作戰的施得虎也捱了一槍,右肩上開了個口,鮮血一下就飆出來了。
“開火!”施得虎的口中也蹦出了這兩個字兒。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不過可能不是馬上就死,而是幾天後死於傷口感染。但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他家裡面是綠營世將,而且家產豐厚,在福州城外有一千多畝良田,還有一個大宅子,還娶了五房妻妾,日子不知道有多好。
可是自打鬧起了朱逆,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先是整飭綠營,他的參將雖然還在,但是實缺被整沒了,只好回家候差事。這還沒完,廣東、湖南、湖北又接着大亂起來,亡國二百年的逆明居然詐屍了!一下子奪了三個省,更有什麼百萬粵匪一路打到了中原,要去打北京!福建大部分八旗兵都調走了,他們施家的老大靖海侯施德霖成了福州將軍兼福建巡撫,自然大量啓用施家子弟。不過誰也不認爲這是好事兒,因爲朱明那裡還有一個什麼延平郡公鄭洪!
老施家的子弟誰還不曉得這個延平王鄭成功這個海賊?鄭施兩家是近兩百年的世仇啊!朱明那裡有鄭家的子孫擔任復國重臣,那麼施家就只能和朱明對抗到底了。
噼噼啪啪的排槍聲把施得虎從自己的思緒中拖了出來,他向前看去,明軍已經被擊退了!還留下十幾具屍體,那往手持軍刀的軍官也中了彈,讓部下擡下去了。
“好!打得好!不愧是靖海施家的人!”施得虎笑了起來。
“大清威武!施侯萬勝!”
街壘後面的施家軍發出了歡呼。不過他們並沒有高興太久,受挫的明軍很快拉了一門大炮過來……
此時鄭洪站在福州城西南的城牆上,眺望全城,到處都是嫋嫋升起的黑煙還有沖天的火光,巷戰在福州城的各個角落上演着。
“公爺,不如由下官去勸降施侯吧。”
向鄭洪提出建議的是向榮,原先的清軍方面的四川提督,朱濟世給了他一個參議的虛銜沒有打算重用。鄭洪卻覺得此人是個將才,因而讓他當了自己的參謀長。
“施侯不會投降的,大明沒有他們施家的一席之地啊……”
鄭洪搖頭慨嘆。
施家的抵抗,激烈到了極點,福州之戰竟然打成了大明覆興以來最激烈的城市攻防戰了。雙方從8月30日上午打到8月31日下午,槍聲、炮聲、爆炸聲仍然響徹全城!絕望中的施家軍又在城內到處放火,焚燒民居商鋪,這一戰打下來,福州城只怕要元氣大傷了。
“可是咱們不要俘虜……”向榮還是不肯死心。
“施家要成就滿門忠烈的英明,我們何苦去破壞啊?”
鄭洪負手望着遠方烏石山的方向:“我年少時曾經在福建各地遊歷,見過不少施公祠、施侯祠、施將軍廟,也見過施家的豪門大宅和萬傾良田……風光如此的武夫,別說是漢軍旗,就是正經的滿洲八旗也找不出幾個吧?而我鄭家卻凋零淒涼,到了我這一輩,真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不得不下海當了莠民!家父家嚴更是連塊葬身之土都沒有。
因而我年少時常想,晦堂公(鄭克塽)若知子孫潦倒如此,定然會在東寧死戰到底,即使兵敗族滅也好過世世代代都忍辱偷生吧?我雖和施家是世仇,卻也不忍施家子孫遭人輕賤,悽苦潦倒,畢竟施靖海也是一號頂天立地的人物。”
一方面已經決心一死仰報君恩,搏個萬世流芳的忠名;一方面也願意成全宿敵世仇的忠義。福州之戰,是註定要打出一門忠烈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