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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個園。
屋子裡面的空氣一片沉悶,本來應該是很軒敞雅緻的透風漏月廳,現在既不透風也不漏月。外面的花園還是一片潔白的雪景,透風漏月廳裡面的地磚都通了地龍,把屋子裡烘得暖洋洋的,加上一席精緻的酒宴,這個場景,應該就是個園主人和一票好友飲酒賞雪的時候兒。但是屋子裡的這些人,卻一個個如喪考妣,神情倉惶,讓整個透風漏月廳的氣氛都變得淒涼,彷彿這羣人的末日已經到來似的。放在兩年前,這些穿着絲綢華服、滿臉都是沒了主張的人物,可都是家產千萬,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們是曾經富甲天下的兩淮鹽商中最豪闊的人物,現在卻惶惶不可終日。
黃錫慶是這次飲酒賞雪的酒宴的主人,這個號稱中國四大名園之一的個園,就是黃錫慶的父親,大鹽商黃至筠出巨資所建,現在爲黃家五兄弟所共有。揚州是兩淮鹽商的大本營,而黃錫慶又是這一任的兩淮鹽商總商,今天請了揚州最大的幾個鹽商過來,自然是商量如何爲大明朝廷效力的——這可不是僞裝的,兩淮鹽商的豪闊從何而來?還不是靠巴結朝廷和朝廷大員換取的壟斷權嗎?
想當初滿清的兩江總督陶澍和江蘇巡撫林則徐改革鹽政,用票鹽法破了淮北鹽商的壟斷權,這揚州城內不曉得有多少鹽商豪門淪爲破落戶。後來陶澍還想將票鹽法推廣至淮南,幸好有曹文正公(曹振鏞)出面說了句:“焉有餓死之宰相家?”
話雖漂亮,但是陶澍和林則徐豈能不明其意?所以鹽政改革便止於淮北,才讓兩淮鹽商得以苟存。可如今淮南已經是朱明的天下,雖然朱濟世暫時沒有剝奪兩淮鹽業的壟斷權,但是這些鼻子很靈的大鹽商,怎麼會聞不見鹽政改革的南風?蘭芳行的精鹽,在座的大鹽商都是見過的,不過誰也不明白這樣的鹽是怎麼曬出來的?
曬鹽法他們當然知道,北宋就有了,淮北海州的竈戶就用曬鹽法制鹽,可是曬出來的鹽哪兒有那麼精細潔白?這個鹽看上去一點雜質都沒有,要是擱在以前上貢到宮裡面給皇帝用的鹽都沒有如此精緻,可是現在這種蘭芳鹽的批發價不過每斤二十五個小銅元,比私鹽都便宜!據說還是含稅價——其實這個蘭芳行就是朱大天子的產業,交不交鹽稅對朱大天子來說根本都是一回事兒嘛。
原來在北京做官,道光28年春瞧見苗頭不對,辭官回揚州的曹振鏞之子曹通,現在是八大鹽商之一的曹家的代表。
他的消息比其他幾個大鹽商還有靈通一些:“蘭芳鹽的成本大約就是每斤3到5個小銅元,賣25個小銅元,朱家天子最少能得20小銅元的利。如果能絕了私鹽,光是南朝13省,每年總能賣出去10億斤鹽吧?2000萬銀元的利潤唾手可得……”
“什麼?5個銅元能製出一斤蘭芳鹽?”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嘛!他們蘭芳的竈戶、鹽丁要怎麼活?蘭芳的鹽政衙門的浮費又怎麼交?”
“該不會朱天子將蘭芳的土人變成奴隸,用奴工製鹽吧?”
“就是奴隸也要吃飯啊,咱們兩淮的竈戶、鹽丁過的日子也苦到家了,再苦就要反了……”
屋子裡面的人頓時就嚷嚷開了,臉上卻都是不相信的表情。他們都是世代鹽商,別的事情不知道,鹽還能不知道?一斤鹽幾個銅子兒不是收不到,可問題是一分錢一分貨,幾個銅子的鹽可都摻着泥沙,能有一半是鹽就不錯了。可這蘭芳鹽的純度起碼有九成五,須得反覆熬製提純,就是有20個銅子兒都不一定能熬出來。
曹通看着滿洲錦衣華服的大鹽商在議論紛紛,就在心頭冷笑。他早就找上海的洋商請教過了,這蘭芳行製鹽的法子叫什麼……工業化!用洋灰在日照充足的海灘砌成大鹽池子,用什麼化學添加劑提純雜質,用鍋爐煮鹽滷。這生產成本低了不知道多少,製出來的鹽都是又細又白的。他們西洋人都是用這個法子製鹽的,根本沒有什麼難度,揚州鹽商如果想要開設西式鹽場也沒啥門檻——只要朝廷能夠批准。
可問題是……兩淮地方上靠鹽吃飯的人可不止這一屋子的鹽商。還有鹽幫、鹽丁、竈戶,還有各種管鹽的衙門,林林總總加起來怕是有十幾萬!幾個用西法制鹽的大鹽場就能斷十幾萬人的生路?
另外,這西人可不僅有製鹽的妙法,還有紡紗織布之法!還有能在海上往來如飛的快船,還有能噴着黑煙日行數百里,載貨幾萬石的火龍車。若都引入中國,倒黴的可就不是製鹽一業了!失業的也不止是兩戶鹽業的十幾萬鹽丁、竈戶……
看來這閉關鎖國之法,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在曹通的心思飄到軍國大事上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幽幽地道:“要是……我說,咱們還是要找靠山,南邊不收可以找北邊!”
北邊?大清朝?還是……太平天國!?
曹通的目光被髮聲的人吸引了過去,原來正是丹徒鹽商李文安(和李鴻章的老爸同名)。他們李家是沿着長江往湖廣販鹽的,而湖廣現在已經成了蘭芳鹽的天下。根本沒有淮鹽的市場,雖然丹徒李家也有千萬家產,但是沒了進項,總有山空一日。另外,李家這日前的兩江錢業危機中也狠虧了一筆,幾十萬立信莊的票子三錢不值兩錢出了手,現在又聽到立信莊將被重組成立信銀行,所有立信莊的存單、銀票,都可以轉爲5年期存單,由匯豐行擔保的消息。這事兒真是讓李文安鬱悶的要死。
黃錫慶忙一瞪眼,沉聲道:“懷山,你莫不是說笑吧?我們雖是商人,但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可不能投靠拜上帝教,也不能去投夷狄。”
他說的夷狄當然是滿清啦,滿清失去了北京城,敗退東北。在所有沒有當過滿清官兒的讀書人看來,滿清已經失去中華正朔成爲夷狄了——他們這些讀書人嘛,當然是想學而優則仕的。現在滿清那邊已經沒有科舉了,太平天國倒是有科舉,不過不考四書五經,考得是拜上帝教的道理,江南的讀書人不會啊。所以唯一有科舉可以給他們考的大明朝就是正朔!這也是朱明在江南沒有遇到士大夫階層反抗的原因。北京被太平天國打下來,滿清跑去關外當野蠻人了,他們要再反對大明朝,難道準備自己做皇帝?
李文安目光幽幽閃動,認真地給黃錫慶這個一門心思想做官(歷史上真做官了)的大鹽商分析:“北邊可不止有太平天國和滿清,還有林穆翁、曾滌生、苗雨三……現在朱天子把他們頂在前面,當成抵擋太平天國的屏障,好專心整理江南地盤,就是對付咱們這樣的人!等他理順了江南,淮北、山東的藩鎮還有存在下去的餘地嗎?而且淮北、山東未必不想做大,要做大就必須要有餉源。這苗雨三的餉源不就是淮北之鹽嗎?朱家要盡收鹽利,可不僅是敲掉了咱們的飯碗,還在斷苗雨三的餉!可是他現在又要倚重苗雨三。如果咱們能和苗雨三聯手,未嘗沒有機會把淮南之利變爲淮北之利的……”
他的話音未落,曹通就沉聲打斷:“懷禮兄,你是不是搭上苗雨三的線了?”
李文安淡淡一笑,只是微微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