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順跟白恩銘不同,他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是鄭親王烏爾恭阿的兒子,鄭親王一系出自努爾哈赤的侄子兼養子濟爾哈朗,世世代代都是鐵帽子王,自然是時時刻刻不忘恢復清室的大志。
“果然是天不絕我大清,朱逆才得了天下不過數年,就開始忘乎所以,想要同全天下的士大夫爲敵了。前次纔將西學加入科舉,今次又要絕了天下大半士子的上進之路,他這是要自絕於天下士子!是要將天下士子再推回到我大清一方!”
聽得他這番豪言壯語,瓜爾佳.元寶苦苦一笑,抓起一個乾巴巴的大餅啃了一口,又端起碗白開水就着幹大餅狼吞虎嚥吃了起來。再看他和肅順兩人的裝扮,就知道他們現在有多潦倒了。腦袋當然已經剃光了,大牢裡面不許留辮子,哪怕有銀子交辮子稅也不行。絲綢的衣服也沒了,都換上的粗布長袍——這是四川鄉下落魄書生的標準裝扮,短衫是勞動人民的裝扮,讀書人都是穿長衫的,有幾個錢的就穿絲綢長衫,現在還流行起了呢絨長衫,而穿粗布長衫的肯定是那種讀死書又考不中功名的落魄書生。
他們倆之所以會換成這樣的裝扮,當然是因爲幾個月的那場牢獄之災了。雖然他們都一口咬死自己是普通商人,但是腦袋後面的辮子,一口標準的京片子,都已經將他們的身份透入無疑,如果錦衣衛在四川的特務還不知道他們是渤海國的探子,那可真得回家吃老米了。知道了對方的大致身份之後。錦衣衛的刑訊高手沒費多大力氣就弄明白了肅順、瓜爾佳.元寶等人的真實身份。
然後四川錦衣衛僉事黃麒英就把肅順等人在貢院街事件中被捕的消息。密報給了應天的朱皇帝。而朱濟世並不想讓四川貢院街事件鬧得太大。於是就指示黃麒英實事求是,秉公處理。
不過這個黃飛鴻的老爹也不是什麼好鳥!他知道肅順他們有錢,於是就串通四川總督韓四一起訛他們的銀子。讓他們出銀子買命,最後把肅順和瓜爾佳.元寶存在立信銀行賬戶裡面的銀子榨去了大半才把他們放走——倒沒有殺人滅口,黃大俠和韓四都是江湖出身,都是一諾千金的好漢。而且他們也不擔心肅順和瓜爾佳.元寶去軍法司舉報,這十幾個渤海國的探子得了活命的機會還不跑得跟兔子似的?
可是韓四和黃麒英卻沒有想到,這兩個傢伙居然在川邊徘徊了好幾個月。原來他們已經對庫倫方面失去了信心。想去西寧投奕詝。而要由四川入青海的道路兩條,一條走川北甘南,是要通過太平天國的地面,他們可不敢去;一條則是繞道西藏再折返向北去青海,肅順和元寶選得就是這條路。可是走川邊去西藏也不容易,川藏交界處亂得很,一路上面的艱難險阻和上西天取經差不多。
肅順他們連柯爾特手槍已經沒有了,怎麼敢冒冒失失往西藏闖?於是只能在川邊找路子,想跟着跑西藏買賣的馬幫往拉薩去。結果這路子一找就是好幾個月,手頭的繼續已經差不多花光了。可路子還沒有找到。卻從一份兩個月前的《清流報》上看到了科舉將設年齡限制的消息——這個時代消息傳播的速度本來就以月爲單位的,一張成都版的《清流報》到了肅順等人臨時落腳的天全縣某鎮。花上兩個月是不足爲奇的。
“這朱逆的天下壞就壞在朱逆是海外天子,終是不接地氣,不曉得科舉取士的精髓。”
肅順得意洋洋的評論道:“科舉取士乃是安定天下的根本,將天下的良材彙集於朝廷,使天下的中等之材爲八股文章所絆,只剩下一些中下之姿的人物在蹦達,如何能成大事?”
說着他又一嘆:“只可惜……出了朱濟世這個海外天子!如果他生在大清國內,保管也被八股所困,不是蹉跎一輩子,就是高中進士,成了我大清棟樑了!這事說起來都怪林則徐,若沒有他招惹英吉利人,我大清的太平盛世還能保持,洋人進不來,朱逆也一樣進不來啊!若沒有朱逆,洪楊之輩終究能平下去的。”
瓜爾佳.元寶卻一邊啃着大餅一邊想道:“若是沒有英吉利人打來,大清的八旗、綠營更是弱得不像話,恐怕更擋不住朱濟世的大軍!”
肅順還在侃侃而道:“這段時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朱逆因何能得天下。他固然是人中龍鳳,又有英吉利國相助,但是靠他一個人能做多少事情?而且英吉利國並不支持他一統中國。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局面,靠得還是士大夫!其實我大清還是苛待天下士紳了,雖然口口聲聲說和士大夫共天下,實則還是八旗天下,士大夫不過是走狗家僕而已。而朱逆初興之時,卻是實實在在和士大夫共天下的,他用一個秀才爲官,盡收天下士子之心,這纔有了朱明之興,大清之敗啊!”
秀才爲官的確是個好東西!元寶心道,秀才就能當官,這得官自然容易多了,朱明一朝不算軍官,就有官員三十餘萬,全都是給士子做的!而大清只有兩萬多個文官,其中八旗子弟起碼佔了四成,還都是肥缺,留給士子的不過是些殘羹剩飯。後來還搞什麼八旗新軍,排擠綠營武官,擺出一副預備盡得天下之利的樣子,連道光27年的進士都遲遲不做安排,真是在自取滅亡!
“我大清的確是先失了士人之心,再失天下的……”元寶長嘆了一聲。
肅順冷笑道:“現在是朱濟世開始失士紳之心了,這可是我大清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他扭頭看着元寶:“咱們得趕緊入藏,就算找不到馬幫也要在開春後動身,不能再耽擱了,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入藏,一定得把中原將亂的消息傳給四爺,讓他儘快起兵……”
這時一個肅順的隨從從外面走了進來:“六爺,好消息,有個大喇嘛要去拉薩,需要臨時招幾個馬伕力巴。”
肅順猛地站了起來:“好,咱們就跟着這個喇嘛去拉薩見僧貝勒!怎麼都要把咱們大清的旗幟給打起來!”
此時的肅順並不曉得,那個入藏的喇嘛不是別人,乃是內蒙古的黃教尊者,第三世章嘉呼圖克圖。章嘉呼圖克圖通常住在北京,在太平天國北伐之時逃去了承德。在天德皇帝向大明稱臣之後,章嘉呼圖克圖也給朱濟世上了降表。之後又被大明的北京留守岷侯朱原善請回了北京的寺廟。現在則受朱濟世所託,帶着冊封僧格林沁爲西藏藩王的詔書由四川入藏去勸降僧格林沁的。
朱皇帝雖然對滿清的各種內外政策都不大以爲然,卻獨獨對滿清以黃教制蒙古的法子讚不絕口,所以對黃教四大呼圖克圖中唯一一個投靠大明一方的章嘉呼圖克圖禮遇有加,封他做了灌頂普善廣慈宏濟光明召因闡化大呼圖克圖和蒙旗宣化使,還把原來雍正皇帝的藩邸雍和宮賜給了章嘉三世,還按照郡王標準每年發給兩萬元年金。
因而這位出生在青海,8歲入京,14歲奉詔入藏學法,20歲受大戒後回京,道光十四年被授予大國師金印的黃教活佛也早就忘了大清朝的厚恩,一心一意地爲大明皇帝效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