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婆羅洲省,坤甸府。
一輛馬車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奔馳,最後在坤甸城外一座莊園中停下。
馬車的車門打了開了,首先鑽出來的是一身穿絲綢長袍,客商打扮的中年人,正是胡雪巖。就看這位歷史上的紅頂商人招了下手,一個壯漢就拎着個手腳被捆着,嘴巴上還塞了塊破布的男子下了車,然後和胡雪巖一塊兒進了一棟石砌的大屋中,“砰”的關上了鐵門。
這屋子是座地牢的入口,裡面燈光昏暗的讓人毛骨悚然,地牢牆壁上各種刑具一應俱全。幾個穿便服的男子已經等在那裡,那壯漢取出被捆綁男子嘴上的布,然後將他往地板上面一丟。被捆的男子是身材微胖臉色蒼白的中年人,正是白恩銘。白恩銘似乎又昏過去了,也不知道是被嚇暈的還是被打暈的。從印度過來這一路,他已經暈了好幾回了。醒着的時候也痛哭流涕,傷心的不行,誰勸都不聽,一個勁兒說自己是必死,一個不留神就要尋短見。弄得胡雪巖都有點莫名其妙——這白恩銘似乎沒有什麼大罪,而且又是英國公民,怎麼就要死要活的?不得已,才讓手下把他捆紮個結實。
“黃大人,他就是白恩銘。”胡雪巖衝着一個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的男子拱了拱手,一指白恩銘道。“這個傢伙一路上很不老實,只能把他捆紮起來。另外,肅順沒有抓到,只抓了祁雋藻、瓜爾佳.元寶還有兩個印度阿三,是莫臥爾王朝的什麼大官。現在都押在坤甸府大牢當中。”
這個黃大人就是錦衣衛南洋衛所指揮使黃麒英,他衝身邊的部下道:“把他弄醒。”
立馬就有人往白恩銘頭上潑了桶水,把他潑醒。然後又有一個長得兇惡的漢子一腳踩在木凳上,然後把鋒利的長刀重重劈在腳邊,沉聲喝道∶“說!叫什麼名字?”
白恩銘驚魂未定,手腳又被麻繩捆得陣陣發麻,他有氣無力地說道:“白……恩銘……”
“說真名!”黃麒英低喝了一聲。
白恩銘身子一下顫抖起來。可憐巴巴地看着黃麒英,“我真是白恩銘,我是大英帝國的公民,是女王陛下的臣民……”
黃麒英突然一聲暴喝,“放屁!”然後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白恩銘的脖子,擰聲道:“白斯文,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白恩銘登時就像一個瀉了氣的皮球。哇一聲大哭起來,“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黃麒英和胡雪巖對視一眼,臉上露出的都是疑惑的表情——白斯文不過是滿清洋務幫辦大臣的銜兒,這也夠不上殺頭的罪過吧?再說這次他還戴罪立功,把西清在印度的幾個大人物打包出賣給朝廷。有這份功勞,皇上十有八九能饒他的罪過,而且他還入了英國籍……
“你可知罪!”黃麒英沉着聲又喝斥了一聲。
“可知罪!”身旁幾個面目猙獰的漢子也跟着一起暴喝,其實都是在嚇唬人。
白恩銘卻只是哇哇大哭,“還有什麼知罪不知罪的……我總是難逃一死,難逃一死啊!”
黃麒英有點目瞪口呆。心道:“這個姓白的在南洋也是一號人物,沒想到膽小成這樣!莫非現在的場面太嚇人,把他嚇瘋了?”
“既然知罪,就老實交代,本官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幾句。”黃麒英一本正經地騙道……俗話說:“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現在大明的司法和特務機關。也是這個規矩。在黃麒英看來,現在白斯文的罪行,頂天就是罰一大筆銀子,決計不要性命的。但是他要自己交代出什麼,可就難說了……
“交代?美言?”白恩銘苦笑着搖頭,“你要是韓四。或許還能替我美言,可是你不是韓四……就算你真是韓四,也不會替我這個故人美言的……”
“韓四?哪個韓四……”黃麒英森然問道。
“還有哪個?你們大明有一個韓大帥還不夠?還想要多少韓四?”
什麼!?滿清洋務幫辦大臣白斯文和大明陸軍元帥,桂山郡王,草原軍團司令官,七河總督韓四韓破軍是故人?
“胡說,你什麼東西。敢攀附韓大帥?”黃麒英的一個手下大喝一聲。
白恩銘慘笑道:“我何止同韓破軍是故人,我同你們大明天子也是故人,你們天子流落英倫的時候,我就是天子的僕役,落說普天之下誰是最早追隨大明天子的,非我白斯文莫屬,只可惜一步走錯,步步皆錯,真是追悔莫及啊,誰能想到他真能成了大業……”
還有這事兒?黃麒英和胡雪巖互相看看,還有這種秘聞?他們倆都知道白斯文是曾經在歐洲呆過的——這事兒不是什麼秘密,知道的人很多。不過誰也沒想到白斯文居然還和朱濟世有那麼密切的關係。胡雪巖湊到黃麒英耳邊,低聲道:“黃大人,茲事體大,不如上摺子請示一下?”
皇帝的故交,這事兒可大可小……
黃麒英點點頭,道:“這白斯文就先不審了,胡先生,勞煩你放條快船,送這姓白的去南京交給上面吧。”
胡雪巖點點頭,心裡倒有幾分佩服黃麒英這個武夫的見識了。白斯文既然和朱皇帝早在英倫時候就是舊識,他們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裡面肯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聞……和皇上有關的秘聞,知道得多了可不一定是好事情!這顆燙手山芋還是儘早送上去爲好。於是也不拖延,第二條就調了一艘飛剪式帆船,載了白斯文直往南京而去了。
而在白斯文被關在牢籠當中送往北京的時候,這次“加爾各答誘捕事件”的後續影響,卻剛剛開始。
就在胡雪巖等人離開坤甸港的同日,錦衣衛南洋衛所關於此次事件的秘密報告,已經通過電波送到了大明天子的案頭。
南京紫禁城,謹身殿內。朱濟世手肘撐着御案,一隻手託着下巴,一隻手把玩着剛剛收到的電報紙。大明左丞相左宗棠、新任右丞相羅澤南、總參謀長劉炯、陸軍部長羅軍旗還有剛剛接過軍師一職的翁同龢,全都端坐在兩側的椅子上面,一個個全都面帶疑惑地看着正在沉思的朱皇帝——就算僧格林沁真要造反,印度真要出亂子,對大明來說不過是小事,皇帝現在表情嚴峻,到底是在琢磨什麼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皇天淡淡地道:“僧格林沁終是反了,諸卿就議議怎麼收拾這個反賊吧?”
聽到這話,在座的大明重臣都心中有數,朱皇帝打算無視兩個被捕獲的印度莫臥爾王朝大臣,只將這事兒當成藏王僧格林沁叛亂進行處置了。
羅澤南起身奏道:“皇上,可發兵藏邊,對僧格林沁施以壓力,再遣使入藏聯絡西藏貴族和各大活佛,聯爲內應,此獠多半會自走印度,西藏可不戰而下。”
西藏的地形對大軍征討終是不利,不戰而下的確是上策。當日在香港時,左宗棠也提出過類似的辦法。
朱濟世看了看羅軍旗和劉炯。兩個陸軍大將卻出人預料地搖搖頭,羅軍旗蹙眉道:“此獠未必會走出走印度,若臣是僧格林沁,定會避走山南。”
“喜馬拉雅山以南?”朱濟世咂了咂嘴,之前居然把這塊地皮給忘了,眼下中印邊界並未正式劃分,山南地區也不在加爾各答當局的管轄之下,至於拉薩方面有沒有去管,朱皇帝也不知道。不過這塊地盤自己要能控制了,將來就是大明無可爭議的領土,要是讓僧格林沁長期據有,保管弄出爭議,到時候多少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