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漠漠孤煙直,白日隱隱孤冢消。古來沙場幾人回,一出轅門淚始幹。
福九帶領大軍不分日夜的奔走萬里,終於,一個月之後,她的烈馬戰車開到了平丘城下。
這一路上福九走的並不消停。隨着肚子一日日的增大,她的情緒也開始波動起來。路程又是跋涉奔波,以至於後來她坐車就開始孕吐,昏天暗地的似乎能將膽汁都吐了出來。
本來應該圓潤的身體卻更加消瘦,只有那個肚子卻越來越大,很快,福九就看不到自己的腳面了。
福九雖然很是高興孩子動的越來越明顯,和小東西的互動也越來越多,但是她更煩心的是,每當一低頭去看地圖的時候,那個肚子就和個屏障一樣將她隔的遠遠的。
所以,沒有別人的時候,福九就老和蕭韌熙發脾氣,蕭韌熙倒是一點不在意,反而每天恨不得媳婦給自己找麻煩似的。有事沒事的就去找福九說話聊天,逗的好的時候,夫妻兩個你儂我儂的,逗的不好的時候,福九就朝他扔靠墊,順便和她兒子說兩句相公的壞話。
另一個煩心的就是蘇青勉了。雖然風祭夜現在表面上是被她擺平了,但還是她知道她真正要過的那關正在慢慢靠近。只要蘇緹不同意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到底是什麼樣還不清楚!
用南邊的人話說,她這纔是真的陣前婚嫁,按例是要立時處死的。更何況,按照蘇緹的脾氣和手段,雖然她是他親妹妹,可她可沒有福九那麼好的命,最後蘇緹辣手摧花,翻臉不認人也是極其有可能的!
想到前途渺茫,蘇青勉就心情極度惡劣,她心情一不好,就開始折騰風祭夜,後來風祭夜被折騰的實在沒招了,立時抓着蘇青勉就去找福九,死皮賴臉的賴上福九和蕭韌熙了,要是他們兩個給想不出辦法。他是沒活路了!
福九對蘇青勉又很長遠的打算,此時看蘇青勉實在是很難熬,不由得拍着胸脯指天發誓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要是蘇緹找你們麻煩,就是大刀對大刀,我也必須將他拿下!放心吧,你們!”
蘇青勉一點也不放心,因爲她知道,福九別說大刀對大刀,就是刀把,她都未必能拿的起來。
“你起的誓沒有誠意!我不相信你!”蘇青勉還是很煩躁的不肯輕易相信人。
“來個有誠意的?”福九眼珠子轉了轉,最後指着蕭韌熙說道:“這次我要是不能將你和狐狸眼的事情搞定,我就把漂亮哥哥送給你!”
“薛福九!”蕭韌熙立時狠狠的瞪了一眼福九,“什麼你都敢送?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
福九卻一點不在乎,只是捧着肚子微微低頭看着蘇青勉說道:“現在你能看出我的誠意了吧?所以,你放心,這件事既然我答應了,就肯定做到底!不過只有一點,你一定要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蘇青勉雖然還是很懷疑福九的誠意,但是聽她說竟然都要將最喜歡的蕭韌熙讓出來了,不由得點點頭,“好!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不過我也告訴你,你要是想打着風祭夜的旗號讓我歸順你們,那是絕不可能的!雖然我確實很想和狐狸眼成親,但是說到底我還是北昭的公主,是領兵十萬的大將,我是絕不會低頭的。”
福九卻像聽到什麼侮辱一樣,立時一拍桌子:“士可殺不可辱!我堂堂徵北大元帥豈能做那樣的事!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實在是太小瞧人了!”
“好!既然你如此說,你現在敢放我回北昭去嗎?”
“當然可以!”福九竟然極其坦然的攤開手,“我說了,你本來就是自由的!你幫助過我們,我們一定會像客人一樣待你的!”
“這還差不多!”
說着,蘇青勉站起身拉着風祭夜就往外走。
“可是我也相信公主的人品,絕不會輕易將我軍中實情說出去!”
蘇青勉立時一轉頭,很狠狠的看了福九一眼,“雞賊!”
福九一點也不在意的揚揚眉毛,“先小人後君子總是對的!”
在福九和蘇青勉達成協議之後的第三天,蘇青勉忽然帶着她的親隨消失了,連她手下原來的那些刺客都沒有隻會一聲,神秘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些人立時就慌了,沒有主人的他們是在不知道在福九的大營裡能幹什麼。
而薛鳳妮一直都受到福九的秘密指示,在暗中看着這些人,一旦有異動就趕緊和福九稟告。蘇青勉剛一消失,鳳妮就直接將這些人給圈起來了,等着福九的命令。
福九卻輕輕一嘆,“三嫂,這些人你就全部收編吧,編入咱們苗家人的隊伍中。對外界宣稱,他們全部被斬殺了。否則,現在咱們就是給他們放回去,蘇緹也一定會當場就將他們全部殺掉的。蘇青勉之所以將他們留下就是信得過我不會濫殺無辜。所以,現在就只能和苗家兄弟住在一起了。三嫂,等咱們到前線的時候,要讓他們住在稍微靠後,靠在邊上一些。最後還得讓三嫂操心,要將他們看住了,不能出亂子。”
“放心吧,小九,我知道怎麼辦!”
沒人的時候,福九有點失落的問蕭韌熙:“漂亮哥哥,雖然我知道青勉早晚都會走的。但是現在她無聲無響的就走了,我就感覺這軍中更加寂寞了,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戰報,我感覺頭疼的厲害!”
蕭韌熙一聽福九說頭疼,趕緊走過來輕輕的給她揉額頭,“在往前就是戰場了,也是到了青勉和我們分手的時候了!”
說着,蕭韌熙無奈的輕嘆一聲:“這樣其實是最好的,青勉無聲無息的走,回去之後和蘇緹也好說!如果她再呆下去,怕是家國難回了。就是現在回去,怕是也要受些閒氣的!不過這樣也好,蘇緹對青勉越是有意見,以後對於我們越有利!蘇青勉絕對不能和蘇緹站在統一戰線上,否則,我們還不知道要多損失多少人手?”
福九有點意外,轉回頭去看蕭韌熙,驚訝的說道:“漂亮哥哥,難道你知道我的心思?”
蕭韌熙微微一笑,點了點福九的鼻子,繼續給她揉頭的說道:“你的心思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拼命的將青勉和小侯爺往一起湊合,還不就是爲了給以後將青勉徹底拉過來做伏筆?!雖然,咱們都希望有情人能終成眷屬,但是,青勉和狐狸眼的這門婚事裡面說道實在是太多了。
你拼命撮合他們,一是讓青勉心裡有了牽掛,以後在戰場上碰見風祭夜是絕對不會下死手的。而青勉一旦手下留情,就在蘇緹那留下裂痕。他們兄妹可都不是什麼心胸開闊之人,更何況,眼下又是不死不休的時候,當然誰也不會讓步。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是存了要把青勉拉過來給你當內應的伏筆。這一點就比較難了,咱們要想勸說或者利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唯一的辦法就只是讓蘇緹自己主動和青勉反目,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將蘇青勉這員大將收入麾下。所以,那天早上,你才讓二哥親自去抓狐狸眼,這樣的就將他們兩個的事等於昭告天下了,蘇緹這個仗還沒等大,就已經現在妹妹這塊吃了個啞巴虧,你覺得他會嚥下這口氣?
所以,蘇緹和青勉決裂的事是早晚的!小九,你這棋下得精妙!”
蕭韌熙一便給福九揉頭,一邊盯着前面,順着自己剛纔的思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露出詭譎的樣子。
福九聽他說完,慢騰騰的轉過頭,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蕭韌熙,諾諾的說道:“漂亮哥哥,我當時真的就是想把這兩人的事弄得天下皆知定下來就算了!雖然也有點別的小心思,但是絕對——沒有你想的這麼全面和——複雜!”
說着,福九還伸出大拇指,“漂亮哥哥,你太厲害了!竟然能給我補充這麼多內容,我就說我在這方面還很欠缺!”
蕭韌熙立時低頭咬了一下福九的大拇指,“有你這麼誇相公的嗎?你不就是想說我壞的冒水嗎?!告訴你,這是戰場,每一個細小的變化都會牽動全局的部署!你現在每天都已經這麼累了,我怎麼忍心還讓你處處都能照顧周全呢?放心吧,有你相公在,這些問題都有我來想。你現在就好好想着,趕緊將這仗打完,然後咱們好回家養孩子去!”
“我想這些,那你想什麼啊?”
蕭韌熙微微一笑,拉着福九的手柔聲說道:“當然想陰謀詭計了!要是咱們兩個都不想,那豈不是等於放羊了?!那可不行!”
福九看着蕭韌熙說的很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哈就大笑了,“好!我們夫妻合心,還怕什麼蘇緹,羊蹄的?!一定殺他個落花流水!”
“好!”
說着,蕭韌熙狠狠地在媳婦的小嘴上親了一口。
四天之後,福九帶着大軍終於到了平丘城下。
三裡地外,薛家帥旗已經迎風招展。
薛老太爺竟然精神抖擻的騎在站馬上,身披戰甲,遙遙的在等着福九。
算起來,福九已經兩個月都沒有見過老祖了,就算是她嫁人之後,也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沒有離開過老祖。所以,還有一天路程的時候,福九就已經開始坐不住了,想老祖想的厲害。
此時看見老祖,不但身體健朗,更是坐在站馬上,俾睨天下,福九激動的差點喊出來。
然而薛鼎天看見福九的帥車行了過來,立時帶領衆將官被人扶着從馬上下來,連走了好幾步,竟然顫巍巍的單膝跪下:“徵北監軍,定國公薛鼎天叩見元帥!”
福九趕緊讓車停下來,自己急急的從車上被秀兒給扶下來,小跑着就走過去,趕緊將老祖給扶住:“老祖!我都想死你了!你幹什麼啊?快點起來!”
薛鼎天顫巍巍的被扶起來,看了一眼福九,又趕緊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哈哈大笑着說道:“好啊!好啊!我的小九帶着我的五代孫平平安安的回來了,老祖真是高興死了!”
福九看着薛鼎天本已經發白的頭髮只不過兩個月竟然更是斑白如雪了。雖然想極力掩飾,但是老太爺的臉上卻消瘦了許多。
福九立時心裡就難受了,伸手在老祖的臉上摸了摸,眼中泛着淚花說道:“老祖怎麼瘦了這麼多?一定是太過憂心了!孫女都心疼了!老祖,現在孫女帶着爹爹和咱們薛家軍回來了,您再也不用這麼操勞了!你放心,這次孫女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蘇緹的!”
“好!好!好!我家小九一定會打敗蘇緹的!”說着,薛鼎天帶着福九顫巍巍的往回走,然後拉着小九的手,小聲說道:“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老祖不是告訴你,不讓你再回來嗎?你,你怎麼就是不聽話!還打了韌熙!我告訴你啊,這次我可不向着你!我得向着我重孫女婿!你得給人家道歉!”
福九一聽,噗嗤就樂了,也小聲說道:“老祖,我要是不打了他的屁股,這二十萬大軍我能這麼消停的就帶過來啊?這就叫殺一儆百!看以後還有人敢不敢小瞧我,不聽我的帥令!老祖,這就叫謀略!我給漂亮哥哥下了套的!”
說着,福九還有點洋洋自得。
“呸!你這叫詭計多端!”薛鼎天受不了的瞪了福九一眼,然後很是滄桑的拄着柺棍,被福九扶着慢慢的往裡走,“現在這邊的戰況很是不對啊!那個五皇子不知道怎麼佈置了那麼一個戰場,詭異的厲害!老祖心裡也沒有底,所以,才千方百計的讓他們把你騙回京城去。誰成想這些人都是不成事的,竟然讓你給收拾了!唉,這也都是天意,一切都勉強不來!”
“老祖,既來之則安之!您放心吧,我是絕不會輕易認輸的!對付蘇緹,我自有辦法!”福九倒是不是騙老祖,她這一個多月來,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蘇緹的身上,而且加上蕭韌熙在旁協助,她心裡已經有了雛形。
“你能有什麼辦法?哼!”薛鼎天還是不相信福九,邊走邊說道:“當時你二爺爺也是說有辦法的,現在還不是鬧得魔怔了!哎呀,算了,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兩個人說着,就走到了點將臺,按照規矩,福九是要在這進行第一次豎旗的。
薛鼎天陪着福九走到點將臺下,就不走了。
福九一個人被秀兒扶着緩緩走到點將臺,將自己那面繡着大大薛字的帥旗親自生了起來,然後又將一面繡着“帥”字的大旗也高舉了起來。
立時下面山呼海嘯的參見元帥!
讀過祭天檄文,福九又宣讀過聖旨,展帥印,折騰了好一會纔算是正式將南北隊伍合併,至此爲止,福九手下共掌握六十萬大軍,對抗北昭百萬雄師。
折騰完這一切,福九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接要去看薛昆。卻被薛鼎天給攔住了:“你還是別去的好!你二爺爺現在是誰也不認識了!見誰殺誰!沒辦法啊,我只能讓人給他用鎖鏈給鎖上了!”
福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驚訝的無以復加,“老祖!你怎麼能這麼對二爺爺呢?就算是他現在神志不清,那隻要找大夫看看就好了!怎麼可以將我二爺爺給鎖起來?他說到底還是我漠北的掌軍大元帥!”
說着,福九就對鴛鴦吩咐道:“趕緊帶小方太醫去給大將軍瞧病!多派人手去幫忙,千萬別讓大將軍傷了自己,更別傷了小方太醫!”
“是!”鴛鴦領命之後,立時下去。
薛鼎天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你二爺爺身體上沒病,他是腦子瘋了!我看小方太醫是治不好的!”
“無論如何也總要試試才行啊?”說着,福九陪着薛鼎天走到了帥府的門口。
二奶奶早已在那裡等着了,看見福九,一下子就跑了過來:“小九!”
“二奶奶!”福九笑着就迎了上去。
只是到跟前的時候,福九嚇了一跳,“二奶奶,您,您怎麼有白頭髮了?”
金羽西雖然年歲不小了,但是卻從來都沒有一根白頭髮,但是此時兩鬢卻已斑白,想來是因爲薛朗和薛鳴秀的事。
“二奶奶,我大伯也還沒有消息嗎?”福九擔憂的問道。
金羽西一聽福九問起,立時臉上的神色就黯然了下來,搖了搖頭,“三萬人馬,生死不知!”
“怎麼會這樣呢?”福九緊鎖着眉頭,看來那個什麼陣法,她必須要親自看看了。
金羽西看福九神色不好,趕緊笑了一下,“誒呀,好不容易把你盼到身邊來了,說這些幹什麼!趕緊先進屋休息一會!這肚子都這麼大了,眼看就要生了,可是不能累着!”
說着,金羽西扶着福九就要往裡走。
福九卻轉身對始終跟在身邊的二哥說道:“哥,你去通知一下,薛家所有戰將一會來我書房,我有話要說!”
“這個時候說什麼啊?一會就吃飯了!”薛鼎天走過來又把福九的手拉住了,慢騰騰的往裡走。
“那就吃晚飯再說!反正我是有話要說!”
福九一手拉着金羽西,另一隻手拉着薛鼎天就要往裡走。
正在這時,忽然遠方傳來沉沉的鼓聲,聽聲音,竟然是從北昭那邊傳來的。
福九一下就站住了。
薛鼎天也鎖緊了眉頭:“北昭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靜了!怎麼這個時候出戰要進攻了?”
瑤塵等人也都聽見了,他們彼此看了看,心情慢慢的沉了下來。
福九卻驕傲的一笑:“這是蘇緹知道我來了!要向我宣戰呢!哼,他時辰倒是抓的準,我不來,他就不動,我一來,他就擊鼓出擊,看來是想和我敘敘舊,順便讓我看看他的軍威!”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瑤塵竟然習慣的皺眉去看福九。
福九輕蔑的一撇嘴角,“既然人家都發出邀請了,我們要是裝作不知道,豈不是對不起人家的一份盛情!擊鼓,點將,我們迎戰!”
“不可!”薛鼎天忽然沉聲說道:“你們風塵僕僕而來,腳跟還沒站穩,如此倉促就出去迎戰,豈不是犯了大忌!不行,讓他們等着去吧,他們也不敢衝上來,咱們可不上他們的惡當!”
“不行,老祖,我必須要出戰!就算是遠道而來,我也必須要出去見見!二爺爺的事情已經然給我們的軍心很大的打擊了,我要是不顯出一點手段,不用說蘇緹,就是我們也是自覺不振了!所以,我必須出擊迎戰!”
說着,福九轉過身,威嚴的看着下面:“點齊十萬人馬,隨我出城迎戰!除去定國公,薛家所有戰將隨我出城應敵!”
“是!”
福九看着遠處泛黃的天空,嘴角不由冷冷一笑:蘇緹,既然你已經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的手段了,那我就給你點驚喜,把我二爺爺受的侮辱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