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葉偏偏要開車送乾爹董偏方去出差。
此行三件事:到省會把水化驗一下,採購董氏天膠廠設備,去晉西北籤合同。
老村長要搭車去縣城銀行諮詢辦貸款,葉偏偏順道還去爲乾爹董偏方辦理工商註冊和申請商標。
葉偏偏找到溫教授,繞了半天,才委婉提出想要讓王珂陪她去。
溫教授由於放棄了對小學校山坡的挖掘,今天也無大事。目前所有人員都在村北考察現場,一邊是採沙場工人的清理,一邊是溫教授帶着學生現場監控。
如今深坑已經有七米多深,爲了防止坍塌,四周開始用木板搭上鋼架。
“行吧,路上注意安全。”溫教授也是有心成全兩個年輕人,他還不知道王珂壓根不想去,昨天晚上他就在幫乾爹董偏方看工地呢。
“謝謝溫伯伯。”葉偏偏趕緊返回去,帶上已經準備好的註冊和申請材料,帶上王珂的早飯,喊上谷茂林去工地換他。然後便開着那輛麪包車,從村東繞到村西南,去接王珂。
老村長和乾爹董偏方今天也是信心滿滿,南邵村面臨鉅變,兩位領路人豈有不興奮之理。
到了村西南的工地,只見三層廠房小樓正在封頂,整個工廠已經初見規模,等室內裝修完畢,機器安裝上,工廠隨時可以擇日舉行開業典禮。
“班長,班長。”車停在門口,谷茂林跳下車,推開工廠大門就喊。
“來了。”
“快去,嫂子來接你呢!”
“什麼嫂子?”王珂伸頭向外看看,一眼看見了面包車,他立刻繃起臉。“谷茂林,你小子膽越來越肥,滿嘴跑火車,胡喊什麼?”
谷茂林一伸舌頭,“是!報告班長,以後不胡喊了。”然後,他湊上前,低低的說道:“班長,這還不是遲早的事。”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王珂揚起拳頭。
“小子,起來了沒咧?隨我們車去一下縣城。”董偏方走了進來。
“乾爹!等一下哦。”
乾爹董偏方一看,院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王珂已經早晨起來,把工程機械、施工現場都已經整理了一遍。
“茂林,今天三層上最後幾塊樓板,還有這電閘刀,一定要讓大家注意安全,你一會把安全帽戴上。”
叮囑完,王珂走出工地小院。葉偏偏已經把車掉了一個頭,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兵哥哥,坐到前面來,你的早飯。”葉偏偏指指副駕駛座,坐墊上用毛巾包着的兩塊餅和一個雞蛋,還有一壺水。
接着她關上車門,向定縣方向駛去。
把生活的普通日子,過成了一首詩。
把一段如歌歲月,過成了永遠的生活記憶。
常高峰科長重回南邵村,給老村長和董偏方都打了一針雞血,車一啓動,兩人就閉眼假寐,隨着的車的顛簸而左右搖晃。
先說老村長,五萬塊的水泥空心磚和五千方清水河沙,還有村西水庫的現場會,這兩大任務不僅讓南邵村從此走上致富的快車道,更是能揚名全縣。想想就激動,所以今天這筆貸款不論如何,也要有個着落。
老村長現在坐在車上就在想,這村莊裡發生的變化,到底該如何梳理?總結出哪幾個閃光點,有什麼經驗?現場會可不是想開就開的,連鄉幹部可能都不會想到,這份榮譽會落到南邵村。屆時有多少市裡的領導、縣裡的領導和各鄉鎮的領導來,對宣傳南邵,促銷南邵,好處多多啊。這事,今天回來就着手準備,還得去鄉里彙報一下。
再說董偏方。今天取道省會,去晉西北出差,如果順利,既完成了設備採購,又簽約解決了上游的原料基地。如果能借常科長的羽翅,打通鄰縣徐縣的合作養殖,即使本縣不參與,憑藉南邵和周邊幾個村,也能實現前端、中端的產業鏈組合,有了這種實力,與津門大學的終端合作指日可待。
當然這次出差,他還想爲自己的董氏診所採購幾樣醫療器械。不能總是“土八路”的湊合,孩子們說得對,要正規,要規範。
“兵哥哥,這段時間要忙了。”
“嗯。”王珂正在吃早飯,翠蘭姐做的餅就是好吃。
“兵哥哥,我們把乾爹送到,我們就分開,你陪老村長去銀行,我去縣工商局。”
“好!”王珂還是一個字。
葉偏偏拿眼掃了他一眼,抿着嘴兒再不作聲,這兵哥哥今天心裡好像有事。
沒錯,王珂今天心裡確實有事。宋睿民來的時候,順便把王珂的幾封信也帶來了,昨天趁着看工地,他把信帶到了工地。五封信,兩封是吳湘豫來的,一封是石寒露來的,一封是覃虎來的,一封是老排長鬍志軍來的。
現在來封信,都得繞這麼大的一圈。
老排長鬍志軍的信,主要說了部隊的西山駐訓。這一次西山駐訓與以往不同,竟然到風景區來啦。所謂的風景區,不就是西山那裡的陵墓羣嗎,那裡古蹟特別多。有四五個皇帝陵,還有許多嬪妃的陵墓,這封信立刻勾起王珂的神往。
信中最後,還是委婉地提出那三頁殘片的事。這件事,王珂有些堵,他準備直接找一下溫教授,聽聽他的主意。
第二封信是覃虎的,他信上的落款是揚子江邊上的政治學院。滿滿的自豪感,覃虎用大量的篇幅述說了軍校的所見所聞,和緊張、新鮮的學員生活,很讓王珂羨慕。信的最後,還是鼓勵王珂,早點會師軍校,爲了將軍夢,共同努力。
這封信,讓王珂心中波瀾不定,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覃虎在軍校,自己在西山,一個是在實現夢想的路上,一個是懷抱夢想在遠處眺望。看看這半年來,不是出公差,就是出公差。軍不軍,民不民,想想就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第三封信是石寒露的,她與覃虎信的內容幾乎一樣,說得也是軍校緊張、新鮮的學員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字裡行間,流露出一種小資情調,一種試探大於實際意義的問候。王珂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自己未來如何打算,是堅守基層,還是劍走偏鋒,儘快提幹。
這是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提幹是從軍路上的第一個臺階,但是上了臺階,走的方向如果不是自己所想,還不如不上。
最後兩封信,是王珂最不願意打開的來信。吳湘豫大概已經有些感覺,她發現王珂的回信很不及時,而且經常詞不達意。她一直以爲王珂心中有結,那就是自己與他彼此身份上有了差異。
第一封信,吳湘豫告訴王珂,自己已經回到了師野戰醫院,暫時在護理部幫忙。幹部定級爲23級,每月工資54元。天哪,王珂心想,自己到年底纔拿10元。她提幹後,想給自己買牀毛毯,這類自愛的說了一大堆,但都是王珂不感興趣的。
第二封信,是更早寄的,主要說軍校畢業後,她回家看了看,順便給他寄了兩斤好茶葉,都是好幾百元一斤的明前茶。乖乖,早不說,都給了溫教授、乾爹董偏方和老村長了,一口也沒有喝上。王珂一想,反正自己也無福消受,到此打住,告訴她,她肯定心痛。
這五封信,沒有一封不添堵。
挫折只是一種無目的散步,全當自己暫時迷了路。
車到火車站,王珂幫助把乾爹董偏方的行李拿下了車,然後又快速跑去買了車票。最後到隔壁的小飯店,又去給乾爹買了點路上吃的,安頓好候車,這纔回到中巴車上。
老村長看着王珂,心裡是不住地叫好,這比親兒子還頂用。
上了車,葉偏偏直奔銀行,放下二人,自己又開車去了縣工商局。
王珂陪着老村長進了銀行,在工作人員的指點下,上了二樓,來到信貸科。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兩個戴着眼鏡的年輕人,一聽老村長說完,立刻搖搖頭。你們用什麼抵押,誰來給你們擔保?
“抵押、擔保?”這兩個新名詞一下就把老村長和王珂整懵了,不就是借點錢嗎,怎麼還要抵押和擔保呢?
一看和兩人也說不清楚,兩個年輕人就對老村長說:“沒有抵押物、也沒有人給你們擔保,這款不能貸。”
“我們村上可以給企業擔保嗎?”
“不可以,自己不可以給自己擔保。”
“那同志,我可以給南邵村擔保嗎?”王珂問。
“解放軍同志,你憑什麼擔保,你有什麼資格?”
“你……”王珂被抵了一個跟頭,卻也無話可說。
“我們用地可以抵押嗎?”老村長再問。
兩個年輕人還是搖搖頭。
“那我們鄉里,可以給我們的貸款擔保嗎?”
兩個年輕人繼續搖頭。
老村長嘆了一口氣,滿臉失望。看起來的兩個簡單條件,如同兩座翻不過去的山,一下把兩個人拒之門外。
“同志,我想問一下,什麼人可以擔保?什麼東西纔可以抵押?”王珂問兩位銀行信貸科的工作人員。
“找另外一個企業,給你擔保,願意爲你還不上貸款時由他來負責;抵押就是你必須拿出高於貸款額的固定資產,比如機器、交通運輸工具和其他財產,簽署協議,當還不上貸款時我們可以拍賣,來清償貸款。”
老村長一聽更沒戲了,村裡到哪裡去找這種願意幫助南邵村辦企業擔保和抵押的呢?
而王珂卻忽然樂起來了,自己可以拿東西出來替村裡抵押,不就是財產嘛!他當即拉着老村長,問了一下路,立刻出門去找縣工商局。他要馬上找到葉偏偏,不論這方法如何,卻聊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