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啊!”那中年貴婦痛哭起來,李歡卻覺得渾身發寒,想了想,咬牙拉住了那個青衫胡服的少女:“你跟君寧先走,剩下的交給我!”
少女轉過頭來,眼睛裡倒映着一點瀲灩,一張口,清冷聲音中帶着幾分別樣的酥軟,她說:“沒事!”說罷,她反手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安慰。
李歡卻突然放開了她,彷彿手被燙到了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他再如何不知所措,那個青衫胡服的少女卻神情坦然,似乎一點都不懼怕!如果說衛君寧的不懼怕是因爲不明白,這個少女卻是明白的,可她卻並不害怕。這份自若的模樣,讓李歡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宋二郎是鴻臚府卿宋仁義的二子,宋仁義娶妻伏氏,也就是眼前這位,她的兄長是正三品的上都護伏子業,衛瑤卿很快就想起了眼前這位貴婦的身份,這得益於她不錯的記憶力,只要是見過的,聽過的朝中各府官員家眷,她幾乎都不會忘記,祖父自幼把她當成張家下一任的家主培養,因爲她的未來是要去陰陽司中殺出一條大天師的血路,所以對朝中官吏人員品級她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二郎啊二郎!”伏氏趴在宋二郎的身體上痛哭起來,王老大夫擡擡手,正準備告辭,伏氏卻突然喝聲:“把他攔住!這個庸醫見死不救,拿他去見官!”
王老大夫大怒:“我保和堂行醫四十年,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你拿個死人來讓我醫,就是華佗在世也醫不了!你官夫人就能誣告良民麼?”
“是不是誣告,見了官便知道了!”伏氏站了起來,眼裡滿是恨意的看了過去。
王老大夫臉色瞬間轉白:就算見了官僥倖沒被用刑,他這等年紀了,牢裡頭一進一出怕是也差不多了。
“你……這是泄憤!”王老大夫和跟過來的學徒被伏氏帶來的家丁所制,動彈不得,一張臉漲得通紅,狠狠地“呸”了一口,“你這毒婦!”
伏氏紅着眼冷哼了一聲轉向四周:“是誰害了我家二郎!”
“中書令衛同知大人的侄子衛君寧馬受了驚,撞到了宋二公子!”立刻有人開口了。
李歡臉色大變:“好不要臉,若非你武三郎故意擊中那匹黑馬的眼睛,那黑馬又怎麼會發狂,武三郎你還要臉麼?”
“我打的是衛君寧的馬,他若出事,我武三郎自是要負責的,可宋二公子出事是因爲衛君寧撞了他,所以歸根究底,一碼歸一碼,宋二公子出事可不是要衛君寧來負責麼?”
“若不是你故意使壞,我的馬又怎會受驚,累得宋二公子出事!”衛君寧只覺滿腔的委屈,憑什麼他什麼都沒做,還是受了害的,怎麼到頭來錯居然在他身上。
伏氏臉色微沉,盯着武三郎,武通思官職不高,只是武三郎的母親劉氏卻是如今的尚書令劉明淨的女兒,看了半晌之後,她目光倏地一轉,轉到了衛君寧身上,一張口便是:“來人,拿他去見官!”
“憑什麼?你們講不講道理!”衛君寧驚恐,雖是個紈絝,喜好吃喝玩樂,可他卻從未想過要下大獄,大獄那是什麼地方,進去說不定就出不來了,這樣一想,驚嚇之下幾乎是本能的喊道,“六姐六姐,救我!”
“還六姐,七姐都救不了你!”武三郎臉色得意至極。
李歡正要說話,卻見少女朝他搖了搖頭,側身問匆匆回來的湯圓,“除了水和竹罐,我另外交待你的事情辦妥了?”
湯圓點了點頭,指了指不遠處過來圍觀的那一堆平民百姓,裡頭果然有兩個打扮無奇的小吏。
衛瑤卿這纔出聲:“我救不了他卻能救宋二公子!”
“胡說!”伏氏第一反應就是大聲呵斥,不過隨即猶豫了起來,看着躺在地上的宋二公子再次紅了眼,“你說什麼?”
“那便算了!”少女竟沒有堅持,擺了擺手,“那伏夫人帶家弟走吧,小女大不了去鳴冤罷了!”
少女的反應有些出乎伏氏的意料之外,到底這個衛家的賤民如何都不能與她的二郎相比,想到這裡,伏氏停住了腳步:“你若當真能救我二郎,我便放他一馬,若是不成,你們兩個與我一同去見官!”
女子不比男子,牢獄裡什麼腌臢事沒有?好好的女兒進去,就算沒什麼事,出來也不一定乾淨了。
“放肆!”崔琰臉色大變,不管配不配得上他九哥,至少眼下,衛六小姐是他九哥的未婚妻,還是換了庚帖的,這樣一想,崔琰就要上前阻止,卻被謝十一及時拉住了:“不急,萬一那位六小姐當真能做到呢?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能,到時候你再出面,衛家就承了崔家的情,她與你九哥的事情原本就是爲了報恩,如此一來,你也有恩於她家,屆時那親事便能斟酌斟酌了。”
崔琰停住了腳步,半晌之後點了點頭,臉上卻仍有幾分不喜:“方纔她救了我,我回報是應該的。”他不想他的回報染上這樣的算計。
“你啊,也好!其實我瞧着衛六小姐也是不錯的,至少有幾分其祖父衛郎將大人的真傳,只可惜出身委實有些……”謝十一看崔琰臉色不喜,便不再說了。
“好!”青衫胡服的少女點了點頭。
“不可能!”那位保和堂的王老大夫當即喊道,即便被家丁制在手中,仍然不信,“宋二公子已經沒有脈搏了!”
“所以,一會兒還請王老大夫助我!”少女看了他一眼,“把老大夫放開吧,一會兒少不得王老大夫幫忙!”
王老大夫一怔,待到被鬆開推到少女身邊時還有些不敢置信:“不可能啊,他已經死了!”
少女手伸到躺在地上的宋二郎受傷的後腦勺處片刻之後收了手,待看到少女食指與中指上沾上的宋二郎的血跡之後,伏氏攥緊了手,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抽出一張黃符紙,少女畫了幾筆,倏地起了一道輕微的火苗,不過轉眼便落入了那接在下方盛了水的竹罐中,這些動作一氣呵成。
王老大夫神色訝異:“你是符醫!”說罷這話,隨即瞭然,“難怪敢這樣說!”
少女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掐着宋二郎的嘴,把竹罐裡的水餵了進去。
“咳咳!”衆人只聽兩道輕微的咳嗽聲,那躺在地上的宋二郎輕輕的咳了兩聲,伏氏連忙衝了過來,“二郎二郎!”
“王老大夫,餘下的就交給您了!”少女站了起來。
“你救活的人,怎麼……”王老大夫訝異的看着她。
少女看了他一眼:“我是符醫,只救得了病入膏肓之人,卻救不了活着的病人,自然剩下來的就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