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閒議

“這些其實不是藥,是丹。說來也與老夫有些淵源,這丹方也是由老夫的師父所研製的,不過,沒想到陰差陽錯的竟落到了天光大師的手裡。裴先生當然不會胡亂給藥,這種丹藥本就是治反噬之傷所用。所幸,他不大放心,隨後又找到我問了問,這才找了你來。但他趕到時,你已神志不清了,事出緊急,無法與你事先說明,衛天師莫要怪罪。這種時候,找冰窖不方便,有冰窖的權貴之家早已落了鎖,根本進不去。於是裴先生就想了這麼個辦法,並非有意戲弄於你,此事,並不怨他,還請衛六小姐莫要怪罪!”容易老先生說了很多。

他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此事換做他醒來發現被人放在湖水中,定然會十分生氣,看她方纔過來,臉色就有些不善,他自也做好承受她發作的準備了。

沒想到,女孩子安靜的聽完之後,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點了點頭,也未多說別的什麼話,彷彿此事就此揭過了,而後才道:“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其餘的熱毒我自能自己排出體外,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就這樣?容易老先生有些詫異的看着女孩子離去的背影,轉頭問裴宗之:“我怎麼覺得……她好像脾氣挺好的樣子。實不相瞞,老夫平生見過諸多這麼大的女孩子,不,別說女孩子了,就是男子,半夜三更醒來發現這般恐怕都要發脾氣,即便事出有因,但這脾氣也是要發的。她這麼就走了,倒是讓老夫有些奇怪了。”

裴宗之看着湖面發呆:“她也有脾氣的,只不過她通常情況下是很講道理的。你跟她解釋完,她覺得你沒做錯,就不會胡亂發脾氣。”而後,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除非有些事,觸及了她的底限,是她覺得無法容忍的,那麼她……她也不會發脾氣,她會自己尋辦法解決。”

“其實這些於她來講都是小事,她心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你不依不饒。”裴宗之道。

容易老先生聽完忍不住感慨道:“裴先生,你似乎挺了解衛天師的,你們認識很久了麼?”

“大概還算了解吧!”他想了一會兒,道,“至於認識……認識一年了吧!”至於曾經作爲張明珠時的偶遇,那個就不提了,真正認識大抵還是來自一年前。

就一年?容易老先生似乎沒有想到,怔了半晌之後,也笑了:“大抵人與人之間的相識不好說,還是要講一個緣字,我先前還以爲你們認識許久了,你與衛天師素日行事看起來還挺默契的。”他想起那一日見到這兩人時的情景,似友卻又彷彿比友人更要親近一些。

“這不奇怪,我先前對她很好奇,當然現在也是,因爲好奇,所以瞭解的多了些。”裴宗之道,“我想從她身上感受一些東西。”感受七情六慾。她自小混跡於芸芸衆生之中,對世間人情世故,倫理情長最是瞭解,這恰恰是他所欠缺的東西。他曾經閒來無事做過一張符,能一瞬間感受到貼符之人的心緒波動,貼在她身上時,那一瞬間的情緒彷彿心悸般的感覺涌遍全身,讓他渾身發麻。

容易老先生挑了挑眉,活到這個年紀的人了,也算半個人精了,自是最會掌握分寸,便未再細問,轉而道:“師父他老人家先去之時,老夫當年也是個毛頭小子,也未掌握師父老人家所精通的煉丹之術。倒如今卻是有些後悔,長生禁術定然離不開煉丹之術,可惜老夫未得師尊真傳萬一,否則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一旁沉默的裴宗之聞言便道:“當年何能望得如今之事?未卜先知?沒有誰能真正做到未卜先知,即便算的再準,也有錯的時候。”

這算是安慰?容易老先生看了眼一旁的裴宗之,笑了笑,強擠出的笑容有些訕訕的,並不算自然,大抵也是沒想到:“我未想到裴先生居然也會安慰人,以往見裴先生……似乎看起來有些疏離,如今看來,倒也不是沒有人情味。”

這話說的有些委婉,但裴宗之聽得懂:“這大抵是好事吧!”他若有所思道,隨即又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錯,是好事。”

他與臨到年老時,想一濟蒼生的容易老先生和有大仇在身的她截然不同,他插手這件事不過是覺得可有可無,閒下無聊,幫一幫忙,他想要的自始至終不過是入世求來七情六慾而已。

其實,說起來也好笑,他自己清楚,比起雖身懷仇恨,卻亦有底限的她截然不同,他對於這些百姓、蒼生、朝代變更始終都是無動於衷的,他想要弄清楚的不過是實際寺該如何重新推衍國祚的走向而已。

若真正比起來,其實對於喬環那種人來說,他這樣的應當比她更危險纔是,但似乎無人覺得他有什麼危險的,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這個局中人都看到了,旁人卻偏偏看不到。

……

錢財這種東西,你可以視之如糞土,卻不能否認的離不開它。就譬如大楚如今國庫充足,捷報頻傳,已有四百多年不曾感受過戰亂的長安百姓興高采烈的傳着,說着,茶樓說書先生口中更是誇大了前方將領的戰功,一派的喜氣洋洋。

“我等文官層層拾階而上,兢兢業業幾十載卻還是比不上一場戰亂博來戰功的武將怕的快!”茶樓二樓,掛着垂簾,等同於半開的包廂裡,幾位閒散的文官下了朝,一身常服正聽着樓下的說書先生誇張的訴說着武將的功勳,如何厲害,如何以一敵百,不明真相的百姓聽的興高采烈,如癡如醉。

“不要亂說。”有個年紀大一些的文官阻止道,“你我皆清楚,武官是拿命博來的前程,你若不高興,大可以投筆從戎。”

被說的文官形容訕訕的,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腿,就算當年年少時還習過君子六藝,這麼多年,早放下了,這樣的他去投筆從戎,開什麼玩笑。

“亂世本就是武將的主場,我等也不過不逢時而已,與其如此,不如期盼這仗早些結束的好。”那年紀大一些的文官說着,看向一旁一位形容清癯文雅的中年官員:“徐先生以爲呢?”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稱爲文淵閣十儒之首的徐長山先生。

他們這些文官,官階高一些的不過幾人而已,多數是些閒散的文官,倒也不懼人看見,這一種與結黨顯然不同,充其量不過是文人的小聚罷了,原本這些文官也皆是儒林之中稱得上姓名的存在。

徐長山點了點頭:“正是這個理,不過抱怨也是人之常情,時也命也,怨不得人。”

這話一出,登時引來不少複議聲。

在這一片複議聲中,卻有人頗有幾分不滿道:“道理誰不懂,可你看那些說書的,誇誇其談,這般說的我大楚軍隊戰無不勝,當真以爲陳善是好糊弄的不成,其實陳善……”

話未說完,就聽樓下的茶樓裡猛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掌聲如雷,包廂中的文官臉色俱有些難看,也只有幾個修出了心性,耐得住氣的文官,諸如徐長山先生等人跟着拍了拍手,邊鼓掌,邊向身邊的小廝打聽:“方纔可是說到什麼精彩處了?大家突然如此叫好?”

一直在一旁認真聽着的小廝便道:“方纔那說書先生喝了一句‘叫那陳賊無處可逃!’,聽客們才鼓起掌來的。”

徐長山先生聽的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說書先生倒是挺會調動民衆情緒的。”

有徐長山先生的擁沓忙應和道:“就是這個理,這些個三教九流的人物皆有一技之長,總是混飯的技藝,是故不會太差。”

說罷這些,衆人也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掌聲喧譁聲之後,說書先生復又敲了醒木,開始說了起來。

包廂內方纔被打斷的文官這才接了下去:“傳到百姓耳中的都是報喜不報憂,真正的狀況,其實還是陳善那裡更勝一籌,肅州府已經退出百里開外了。”

“話說林蕭和能撐那麼久已經很不錯了,先前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物。”文官竊竊私語了起來。

他們是文人,會讀書,嘴皮子功夫也厲害,自然也很會分析其中的緣由。

一旁靜靜聽着,鮮少開口的徐長山先生卻在此時突然出聲,語氣有些玩味:“林蕭和若是不厲害,當年要帶回延禧太后他們陛下也不會派林蕭和接應,再者說來,肅州府直與西南府接洽,如此要塞,不派個鎮得住的人,難道還留着讓陳善吞了不成?陛下呢,也不是什麼糊塗人,他心裡有些事情還是清楚的。”

一語既出,包廂裡的文官隨即竊竊私語了起來,外頭說書先生正說到要緊處,時不時有熱鬧喧囂的歡呼聲傳來,其中夾雜着夥計一兩句的“添水”聲,氛圍熱鬧的很。

“你們是不是忘了蔣忠澤了?你看蔣忠澤這個吏部尚書看着不怎麼樣,坐的那麼穩,也未出什麼事,先前同狄方行爭鋒,狄方行險些着了他的道,眼下不得不退避就能看出一二了。”徐長山輕啜了一口茶樓裡的清茶,而後放至一邊,“就算看不出這個,那還有更簡單的能看,王司徒、崔司空是聰明人,不簡單吧?”

一旁的文官忙道:“自然不簡單,先前茶樓出的事,也就那幾位沒牽連進去。若非此時多事之秋,陛下少不得是真要動這些大人的。”

不管那些大人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情,結黨一事做實了,陛下不是不想動,而是此時民心要緊,大規模的動那等官員怕是會引來猜測紛紛,更遑論,一時半會兒,哪裡去找接替的官員?端看那些大人怎麼跟陛下解釋了,畢竟那些大人也不是簡單人物。

反正這種事情,放到他們頭上聽起來是頭大的。

徐長山道:“智者有智者之慮,愚者若是想不明白,便端看智者如何做就行了。你看王司徒、崔司空爲何要把王栩、崔璟二人放到吏部?這可不僅僅是因爲吏部歷練人,蔣忠澤若是個沒用的,崔璟、王栩二人又怎會去他手下做事?”

包廂內衆人有些早已察覺,有些卻直到今日,被徐長山先生一點方纔領悟:“原來如此!多謝先生提醒了。”

“遠的呢,我們是做不了的。”徐長山先生接着說道,蹙起眉頭,指了指國子監的方向,又看向隔了幾個位子坐着的國子監祭酒虞世基,“虞大人,國子監隔壁住的那一位纔是要小心的。”

“那個質子麼?”有人驚道,“聽說挺老實的,前一段時間總是去煩陰陽司的人,最近也消停了,而且許是無聊,還總是去三街九巷那些百姓那裡送些吃用之物,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啊!”

“此舉我總覺的不大妥當,至少百姓對於那位匈奴質子,已經沒有原先那般厭惡了。”徐長山先生說道,“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但留心一二總是好的。”

有文官聽罷,不由蹙了蹙眉,似是有些無奈:“但這個事怎麼留心法?說起來,他又未做什麼惡事,就算去阻止,也不知道以什麼理由阻止,更何況,阻止的話,怕是百姓會以爲我們妄作小人了。”

“我怕有朝一日,那些百姓會被同化,所謂的小恩小惠如今卻已在慢慢改變百姓對於匈奴人的看法,我問你們,若是有朝一日,匈奴打到長安,智牙師領兵,還派人爲這些百姓分發吃用,你覺得這是好事?”徐長山先生搖頭,“此事,我第一眼看便覺得不妥。”

這就是眼光問題了,有些人看事只看表面,而有些人,卻能一望至穿。

“那也要匈奴人能打的過來纔是啊!”雖然覺得徐長山先生說的很有道理,但還是有人不以爲然,“這匈奴最多也不過犯我邊關之地,更何況還有黃少將軍在,怕匈奴人作甚?”

徐長山默然了片刻:“黃少將軍確實在,但你們真以爲陛下將黃少將軍調回來是看的?亦或者讓京中那些女子評頭品足的?黃少將軍這樣的人,整個大楚能出一個就不錯了,你是覺得我大楚能出個兩個、三個甚至更多?對付陳善不需要黃少將軍?爲質這種事情……本就是飲鴆止渴之舉,小心些便是了,你我注意着一些,沒準還能爲此亂世立功!”

第四百四十三章 相問第五百五十一章 易容第七百九十二章 活着第二百四十八章 信件(月票800+)第三百八十五章 離城第七百二十八章 用心第八百零七章 乾淨第七百六十六章 談話第四百五十三章 長安第二百六十三章 閒談第九十五章 相欺第四百八十一章 出事第五十一章 挑釁番外灼灼明珠(四)第二百七十一章 信件第六百八十七章 私下第三百九十八章 離開第八十二章 討債第一百七十五章 報酬第二十三章 來人第五百三十七章 走水第九百零三章 差池第五十二章 無礙第一百零三章 得意第二百三十一章 年前第九百四十六章 孫公(4k字)第九百零五章 提醒第七百八十六章 爲何第五十八章 笑話第四百二十五章 隱秘第一百九十九章 遷怒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不均(4k)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懂第一百六十二章 舞樂第三百六十一章 突然第二百三十二章 離開第六百一十八章 胡說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同第二百七十章 試針(1月月票加更)第八百零四章 是非第六百六十二章 此生第三百二十二章 胡言第六百九十章 趕來第一千零六章 鬧事(4K)第八百七十四章 聲響第七百五十八章 問題第二百零二章 朝堂(月票200+)第五百一十九章 感慨第六百九十二章 兇手第八百三十四章 送行第九百二十七章 想法第一百五十九章 東淺第四百七十八章 再遇第三百四十章 傳說第四百五十章 聯繫第五百七十章 懷疑第六百一十七章 自來第八百二十六章 小人第八百八十六章 夜語第四十七章 六藝第七百零一章 雨夜(中秋快樂!)第二百一十九章 夜哭(月票450+)第六章 禮尚往來第九百一十七章 抓人第九百七十三章 舊事第八百九十九章 換人第四百九十章 請回第七百七十九章 君臣第五百二十七章 禁術第五百一十九章 感慨第二百五十一章 爭搶第九百九十六章 一夜(4K)第八百二十七章 起火第五百零三章 重月第二百二十八章 塵緣(月票650+)第三百四十五章 傳訊第四百四十九章 秘密第六百四十九章 訴舊第二百八十七章 旁觀第八百六十章 宴前第六百六十七章 跟蹤第六百三十七章 查人第五百三十八章 不枉第七百二十四章第六百零六章 骨氣第三百九十五章 恩人第六百八十九章 厲害第三百八十二章 補償第二百零三章 賞梅第一百七十八章 束脩第八百六十七章 危險第七百零六章 請人第二百四十九章 而已第六百九十八章 談籤(4K長章)第七百一十八章 問題第六百九十八章 謠言第九十七章 預言<金仙打賞第一更>第七百章 閒議第一百八十九章 夫人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