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很想仰着頭來一句我家老爺什麼人物,是你想見就見的麼?但看着眼前精緻的令牌,小二眼神微微一縮。兩頭誰都惹不起……
遲疑了一瞬,小二臉上綻放出卑微的笑容,“幾位官爺……裡面請,小人這就給你們通報。”
三人被帶到東城牙行的偏廳,而後小二咚咚咚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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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孩子有些緊張,要不是手裡牽着蓋英盧劍的大手,他們說不準會嚇得拔腿就跑。可幾個孩子也知道,跑,他們也跑不了多遠。
逃亡的這幾天,他們怕了。不僅僅是怕餓,最主要的是他們知道,逃跑後被抓住,下場很慘的。聽蛇頭說,被牙行抓回來,就會被打斷手腳,然後賣給叫花子乞討。
賴春濤沒讓陸笙等多久,很快,大腹便便的賴春濤邁着八字步走來。當看到陸笙幾人的時候,腳步一頓,眼中閃動着精芒。
像他這種遊走在黑白界限的商人來說,黑白兩道都得孝敬。通南府上下官員,基本上都被他打點過。原本以爲是忘了哪個衙門人家上門來討錢,當看到陸笙上三人之後,立刻意識到這三人很是面生。
都怪那小二不把話說清楚,只道是外頭來了三個官府衙門的人。可官府衙門的人,他賴春濤誰不認識?又有誰不認識他賴春濤?這三個,顯然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個衙門中的誰。
“哈哈哈……三位官爺大駕光臨,草民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你是賴春濤?”陸笙沒有半點起身的架勢,微微側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賴春濤。
賴春濤眼中閃動,有意無意的掃過那五個孩子。氣定神閒的來到陸笙面前坐下,“是,草民即是賴春濤,不知三位官爺是哪個衙門來的?”
“通南府提刑司!”
“提刑司?”賴春濤眼中精芒閃動更快了。
要換做別人,聽到提刑司怕是會一頭霧水。但賴春濤在通南府也是手眼通天的人。前天剛剛從節使府遞來消息,通南府來了個不好惹的人物。雖然他不知道怎麼不好惹,可想來就是那個提刑司。
“失敬失敬,大人如何稱呼?尋小的可是有話要訓?”
“本官姓陸,訓話倒是嚴重了,就是想向賴老闆打聽些事情。”
“陸大人請問,草民知無不言。”
“賴老闆,聽聞你發跡於十五年前,因告發七大牙行拐賣孩童一案而得到嘉獎。本官就是要向你打聽打聽當年孩童拐賣一案。”
賴春濤的臉上雖然掛着笑容,但心底卻已經翻起來滔天巨浪。面上不動聲色,心卻已經提了起來。
“大人,那件案子都過去那麼久了……小的怕是已經記不清了……”
“這種事要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怕是會牢牢記一輩子吧?當年你是怎麼發現那批孩童的?”
“小的當年事東昇牙行的夥計,那天晚上,狂風急驟,大風眼看來襲。但東昇牙行卻在這個天氣緊急出貨,這得冒很大的風險。
那天天黑的很早,小的就在呂四港負責貨物搬運。那天說運上船的是布染,但我們在擡箱子的時候卻感覺裡面是活物。
小人留了個心眼,故意不小心摔了一跤。箱子裡咚的一聲,還有掙扎的痕跡。再加上那時候孩童失蹤一案鬧的人心惶惶,小人猜測八成就是了。”
“所以你就去官府報了案?但我記得……你去報案的時候是半夜。”
“對,是半夜。小人只是個小人物,如果箱子裡真的是那些失蹤的孩子,小人要立刻去官府恐怕還沒走到衙門就被人在半路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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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人等到了下工,而後先回了家,等到半夜這才從後門偷偷去官府舉報。”
陸笙盯着賴春濤的表情,看不出絲毫閃躲遲疑。但這並不代表賴春濤說的就是真的。時隔十五年,這套說辭經過千錘百煉,甚至早已經深入人心。
恐怕就連賴春濤自己,都相信這是真的。說辭天衣無縫,貼合實際情況,完全可以斷定合情合理。
但陸笙已經肯定當年的案子絕對不是七大牙行做的。這麼逆推,越是合情合理,陸笙就越是肯定賴春濤有問題。如果不是參與者,哪裡會來如此合理的解釋?
“你的運氣還真好……”陸笙似笑非笑的說道。
“運氣好?”賴春濤疑惑的看着陸笙,“大人此言何解啊?”
“第一,運送孩子出海,這麼重要的事一定要交給自己的心腹。就算不是絕對信任的人,也該是參與者。而你,或者說和你一起的搬運工都不知道東昇牙行幹了些什麼?是東昇牙行太不小心了,還是你的運氣太好了?
第二,除了你,其餘參與搬運的力工都沒有發現箱子裡是活物。而且他們統一的證詞都是一箱貨物兩百斤。而箱子的大小,絕對裝不下三個以上的孩子。
六七歲的孩子,一個人重量也就三十來斤,三個不過百斤。除非,他們能把孩子疊的整整齊齊不留縫隙才行。
第三,就算東昇牙行啓用了你們這個不知根底的人。但出於謹慎考慮,應該不會讓你們這麼安全的回家。至少,也要等船隻順利出港,確保安全之後纔會解除對你們的軟禁或者監事。
而你,在搬運完貨物之後就能直接回家,顯然東昇牙行並沒有對你們有所警惕。而最後一點,在船隊出海之前,東昇牙行的確緊急提了一批貨,那批貨的確是布染。雖然不知道爲何人家會冒着颱風危險讓他們出貨,但事實,那批貨確實存在又在事後消失了。”
聽着陸笙一條條的列舉下來,賴春濤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陸大人這是何意?你在懷疑草民撒謊?如果草民撒了謊,那後來在海邊打撈上來的五個孩子屍體又怎麼解釋?”
“這也是本官來詢問你的緣由,本官想聽賴老闆的解釋!更有意思的是,那次失蹤的孩子有五千人,如果盡數葬身大海,爲何只浮出五具屍體?其他人呢?”
來春太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大風之下,粉身碎骨,葬身大海,有幾個能留得全屍的?”
“那更有意思的,在通南城東街,有一戶人家。幾天前卻意外的找回了當年失蹤的孩子,那個孩子,就在你說的葬身大海名單之中。”
“哦?還有這事?可能認錯了吧?”賴春濤微微一笑問道。
“那個孩子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姐姐,所以認錯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大人說的是城東房家滅門一案吧?”賴春濤臉上露出淡然的表情,“聽說,殺害那一家的人……是倭寇?”
“本官從未對此案公佈,你怎會知曉?”
“大人能從死者的傷口中得出倭寇所爲的定論,對其他人來說並不難。畢竟,這麼大的案子,關心的人不少。而且,草民在官場還是有些人脈的,得到點情報不難。”
“賴老闆好大的本事,那麼本官就好奇了,當年失蹤的孩子,怎麼就成了倭寇呢?”
“這還不簡單?”賴春濤慵懶的靠着背椅,“這麼多孩子在臺風中葬身大海,但總有幾個僥倖活了下來。飄在海上,被倭寇救起成了倭寇也非不能理解吧?”
“真的只是偶然麼?或者說……當年的案子也許本身就是倭寇所爲!”陸笙猛的擡起頭,眼神死死的盯着賴春濤。
“草民只是一個夥計,雖然現在做大了但當初只是一個夥計,查案子的是,是官府的事。我只是報了個案,最後查案,結案,都是官府做的。大人要問話,怕是找錯人了。
大人這麼關心十五年前的案子,想來是想翻舊案了?那小人就不得不提醒大人一句,那件案子,牽扯了很多人。你要翻案,勢必會得罪更多的人。
整個通南府,上至節使,下至九品縣令怕是都會受牽連。大人……這是在桶馬蜂窩啊。”
“本官的處境無需你關心,但本官的問話,你可有解釋?”
“沒有,草民對大人提出的這些疑慮一無所知。如果大人要繼續審問,那就請將草民壓入大牢嚴刑拷問,說不準能屈打成招給出你想要的解釋。”
“本官辦案,自有規矩!既然賴老闆不知道,那本官就不強人所難。告辭了……”
“等等!”在陸笙站起身的時候,賴春濤突然叫住了陸笙,“大人,如果草民沒有看錯的話,您身邊的那五個孩子是我們牙行的貨吧?”
“哦,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這幾個孩子我偶然間遇到的,本官見他們聰明伶俐很喜歡,多少錢你開個價。”
偶然間遇到?我信你個鬼!
賴春濤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起來,從陸笙開始興師問罪,賴春濤就知道對方擺明着來找茬。但賴春濤的心底並不擔心,如果陸笙不來找茬那纔不合理。
通南府上上下下的衙門他都打點過了,卻沒想到提刑司這麼沉不住氣,不過是還沒來得及打點就迫不及待的來找茬?
這吃相,賴春濤表示喜歡。
貪得無厭的官吏,百姓恨之入骨,但對於賴春濤這種人來說,貪官越多越好。
不過……對於眼前這幾個孩子,賴春濤微微思索了一瞬,“一人一萬兩!”
陸笙眉頭一皺,但瞬間化爲平靜。一萬兩……很兇殘,就是秦淮頂尖名妓,贖個身也不過三千兩,一個孩子,二十兩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