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陽城,已被侵潤在一片輕柔而明媚的陽光中。
遙遠的天空裡,有幾縷浮雲走過,宛若一張天藍色的畫卷上,鮮活的塗抹着變幻的白紋。
唐餘站在南陽城最大的酒樓望雀樓上,仔細地注視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
他的目光有着與他年齡不符的老練與敏銳,英俊的臉上刻着閒適的笑容,眉宇間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在他旁邊的是他的二妹唐麗,此時正悠然的喝着茶水。
“唉……妹妹啊!這南陽城裡人雖多,可要找一個比你還難看的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唐餘頗爲可惜的搖搖頭。
“你說什麼!”唐餘將茶壺一往桌上一放,目光像是化作了一把刀子尖銳的刺着唐餘!
“啊……呸呸呸,這是口誤,嘿嘿……純屬口誤!我是想是漂亮來的……”
“哥,你就別忙着幫我找大嫂了,我們還有正事辦!”坐在一旁的唐麗有些無奈,自己的哥哥簡直就是****。
唐餘皺了皺眉,彷彿很是不解,“父親也真是的,這麼點小事還要我和你一起去辦,我親愛的小蓉要是看不見我,不知該有多寂寞,多空虛啊,唉……”說完,他便一臉憔悴的眺向遠方……
聽到這話,唐麗“噗”的一聲,剛喝到喉嚨裡的茶水瞬間又回到了杯子裡……
“咳咳……哥,我說你臉皮可真厚,人家小蓉表妹都說了不喜歡你了,你還去死纏難打,小蓉表妹看不見你,不知過得有多開心,多充實呢!”
“怎麼說話呢你,沒大沒小的!”唐餘不滿的看了唐麗一眼,然後把自己胸前的頭髮向後一甩,“憑你哥縱橫花叢多年的經驗來看,女人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明明喜歡呢,偏要說不喜歡,想要呢卻說不想要,小蓉之所以說不喜歡我,那主要是因爲太喜歡我了……”
“呸!”唐麗再也聽不下去了,“哥,我就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種境界,最主要的是這人居然還是我哥!”唐麗瞥了一眼眉頭緊皺的唐餘,然後很痛心的搖了搖頭……
唐餘咧咧嘴,正準備教導一下自己的妹妹什麼是長者爲尊時,他的眼角卻不經意間抓捕捉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唐餘很少去仔細看一個男人,因爲他最愛看的是女人,而且是很漂亮那種。
但是唐餘卻知道,有些人不管是男是女,是美是醜,是不能不看的。
唐麗緩緩的站起,撫了撫身上淡青色的輕紗,然後順着唐餘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穿了件很普通的衣服,跟其他人一樣普通,但唐餘卻能清楚的看到他與其他人的不同。他腰背筆直,步伐穩健而輕盈,目光凝聚而淡然,手腳張弛有力而且非常協調……然而唐餘看到的卻不是這些,光是這些是不會引起唐餘注意的,因爲這些江湖上很多人都能做得到,而引起唐餘注意的卻是他的習慣!
唐餘看得出,這人做出的這些,絕對不是刻意而爲,而是長期磨礪從而昇華出的一種習慣,一種時刻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態的可怕習慣!
直到那個男人走進了望雀樓,唐餘才收回了目光。
“這人不簡單吶!”
唐麗在一旁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到南陽城的人恐怕都太不會簡單,下去看看吧!”
……
文平站在望雀樓門口,如鷹般銳利的雙眼直直的盯着坐在酒樓角落裡一個喝着酒的男人。
那個喝着酒男人只是不慌不忙的喝着酒,彷彿不知道有人正在看他一般。
文平走了過去。
“哐”先坐下的是他的刀,他是一個愛刀的人。
那個喝酒的人,擡起眼皮瞥了一眼文平,然後繼續喝自己的酒,似乎這裡的事都與他無關一般。
“你不該在南陽城殺人!”文平的聲音很剛很正,也很穩!
“我殺過很多人!”喝酒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還隱隱透着一股血腥與腐味。
“你更不應該在南陽城殺了人,還在南陽城裡喝酒!”
“我殺了之後最想做的事,就是喝酒!”
文平很突兀的笑了笑,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便喝了下去。
“我殺人之前最想做的事,也是喝酒!”
喝酒人也笑了,像是在譏諷一般,只是他的眼角卻在他不經意間抖了抖。
“你要殺我?”
“你會跟我回衙門麼?”
“不會!”
“那我便殺了你。”
喝酒人終於不再喝酒,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威脅似的盯着文平。
“你不敢!”
文平沒有說話,只是將刀握在了手中。
喝酒人眼角再次抖了抖,“我見過你出刀,的確很快,你雖然可以殺了我,但我陰屍卻有把握毒死酒樓裡的所有人!”
“你錯了!你不該只看我的出刀,因爲我出刀雖快,但我殺人……更快!”
陰屍的瞳孔瞬間張大,似乎想看清什麼,只是下個瞬間,他的雙眼已經失去光澤……
文平站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環視了一下酒樓,“各位聽我和陰屍談了這麼久的話卻沒有離開,想必都不是普通人,最近南陽城也比較熱鬧,我希望各位做事三思而後行,我文平身爲南陽捕頭,做事必定秉公執法!”文平說完,便筆直的向外走去。
衆人面面相視,都沒有說話。文平的話雖然讓人聽了不舒服,可只要扭過頭看看面無血色的陰屍,便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好快啊!”唐餘目送着文平的背影,喃喃的說道。
“哥,你有把握打贏他嗎?”唐麗絕美的臉上也掛着驚容。
唐餘毫不猶豫的搖搖頭,“沒把握,但我卻有把握殺了他!”
“哥,你不要小看他,文平十六歲當的捕快,到現在至少十年了,他爲人正直,大公無私,所以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廷,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他卻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
“我從來都不會小看連我自己都沒把握打贏的人!”唐餘看着一臉擔憂的唐麗,笑着打斷了她的話。
“哦,對了!妹妹我有點事先走了,晚點再來找你。”說完身體一躍,人已消失在瞭望雀樓的陽臺。
聽說今晚暗香閣的花魁要表演才藝,哥哥多半搶位置去了吧!唉……
唐麗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然而她無意間卻看到在文平離去的方向上,跟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妹!!”
……
文平穿過一個又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巷,但他卻不是走的回家的路。
很多人跟蹤他,所以他一向喜歡把跟蹤他的人帶到人少的地方,而當他重新回到大街上時,跟蹤他的人卻已經不知所蹤……
“出來吧。”
跟蹤他的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便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文平轉過身,目光頓時有些詫異。
文平看見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鵝黃色的輕紗,掩飾不住她曼妙的身姿,瀑布般的青絲安靜的披在她的背上,給人十分舒適的感覺。她如花般嬌美的臉上,此時正噙着淡淡的笑意,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文平。
文平呆了呆,但立馬恢復過來。
“姑娘是誰?”
“我就是姑娘啊!”她俏皮的對着文平眨了眨眼,可愛之極。只是這次,文平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
“姑娘可是有事?”
“沒有啊。”
文平點了點頭,便不再看她,轉身向街上走去。
“誒!”黃衣女子張了張嘴,只是文平已經消失在拐角處。
“這人真像個木頭……”
一直走到家門口,文平都沒有去管跟在他身後的黃衣女子。正當他準備開門時,後面那位彷彿再也忍不住了。
“喂,你這人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在後面,卻裝成不知道一樣,不管不問的!”
文平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黃衣女子,指了指身後的房子,“這是我家,你要跟進來我不會介意的。”說完又準備開門。
“喂,等等!”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跟她大哥一樣,沒一個好東西!黃衣女子臉上有些微紅,心裡卻有些憤憤的想着。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中毒了。”
“知道。”
“啊!”黃衣女子驚訝的叫出了聲。
“你知道你喝的那杯酒有屍毒?”她實在想不通一箇中了屍毒的人怎麼還這麼淡定,她知道一般的屍毒對自己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麼,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如果不解的話,那還是會要命的!
“你不怕死麼?”她終於爲文平的淡定找了個理由。
“我要是不怕死,我恐怕早就死了。”
“可你現在還沒死!”
“這是好事!”文平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僵硬。
“你跟着我不會只是爲了這個吧?”文平靜靜的看着黃衣女子,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落寞。
文平小時候母親就死了,十四歲時,他唯一的親人父親也死了,他也沒交什麼朋友,原因是別人說他太死板!更沒有女人,因爲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捕頭,而且還是個很死板的捕頭……這些年幾乎沒有什麼人來關心過他!然而就在剛纔他差點就以爲有人在關心他了,可當他看到黃衣女子如花般嬌豔的面容時,他也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哦,其實我主要是想問你件事!”
文平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
“聽說你曾經殺過一隻妖,這是真的嗎?那是什麼妖啊,長什麼樣子啊,我從來沒見過妖呢,給我說說吧!”女子突然變得有些欣喜,彷彿對妖很感興趣。
看着一臉希翼的黃衣女子,文平剛剛泛起漣漪的心,終於完全趨於平靜。
他忽然覺得很累。
一個人,不管是什麼人,孤獨久了都是會累的。
“這是真的,我現在很累了。”
她本想再問些什麼,但看到文平疲憊的臉龐時,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喂,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唐歡,你現在先休息吧,以後再來找你。”這傢伙像個木頭一樣,不過打架倒是挺厲害,陰屍連毒都沒放出來就被一刀解決了,以後要是遇到打不過的人就讓他來幫我!哼哼,我纔不去找大哥二姐呢,誰讓他們出來玩都不帶我……
也不知要是文平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又該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呢?
見唐歡走後,文平才關上了門。
文平有些無力的躺在牀上,睡意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摸出一顆淡紫色的珠子,然後將他含在嘴裡,一躺下便沉沉的睡去了。
“唐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