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自證身份,有備而來
幾乎是只恍惚了一個瞬間,王皇后立刻就判斷出了真假——
眼前的這個阮先生纔是真的,他從一開始出現的時候根本就已經是在設局準備坑她了。
她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移花接木,在探子的眼皮子底下換了個冒牌貨進宮來糊弄她的。
當然,這時候也不是她有空去想這些的時候。
眼前的局面對她很不利。
曾經在朝中威望很高的太子樑元軒死而復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樑元軒明明已經死了,她當然對此不會有任何的懷疑,並且——
既然所謂的阮先生都能找了個替身來糊弄她,那麼眼前的這個謎團也不難解,他們能弄出一個替身來,自然就能再弄出第二個!
這個所謂的樑元軒,一定是假的!
是這位詭計多端的阮先生弄出來的冒牌貨!
並非是她在絕境之下的自欺欺人,因爲——
如果是在樑元軒還活着的時候就以防萬一給自己弄了個替身在王府裡擋禍,既然當初被下毒身亡的只是個替身,他就完全沒必要在自己還是權勢如日中天的時候鬧假死這一出。
就是再不待見他,王皇后對他的能力還是肯定的,當初如果不是樑元軒死於非命,哪怕邊關戰敗,南樑朝中也不至於會敗落的這麼快。
所以,於情於理,但凡當初樑元軒是沒事,他都不可能丟開朝政不管,躲出去這好幾年。
“你是哪裡來的魑魅魍魎,仗着生了一張和前太子相似的臉就敢跑到這裡來混淆視聽,並且意圖興風作浪嗎?”王皇后心裡的危機感一瞬間衝擊上來,她霍的擡手指向對方,興師問罪,“冒充皇嗣不說,還帶人闖宮殺人,甚至鬧到陛下的靈堂上來了,你們不僅妖言惑衆還其心當誅。還不束手就擒,老實的給我退出靈堂去,那本宮還能從輕發落,給你們留個全屍。”
因爲他的臉簡直和樑元軒一模一樣,所以這位太子殿下站在眼前的時候,文武百官就只是弄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死而復生的,卻並沒有立刻懷疑到他的身份上去。
現在王皇后這麼一嚷嚷,大家就開始面面相覷。
“樑元軒”穩穩地站着不動,並沒有因爲王皇后的疾言厲色而退卻分毫,反而冷笑起來:“本宮還尊稱你一聲母后,是看在你是父皇的原配,是本宮嫡母的份上。你所言不錯,這裡是在父皇的靈堂上,任何人都不得放肆。本宮貿然闖宮,確實有唐突之處,但也是事出有因的,因爲本宮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父皇枉死,最後還任由一個弒君忤逆的毒婦侵佔了我梁氏的江山,陷這天下於萬劫不復。王氏,你如此這般不敢承認本宮的身份,敢說自己不是做賊心虛?”
王皇后確實是做賊心虛,並且她也經不起查。
之所以剛纔能渾水摸魚,不過是佔着樑帝突然駕崩,朝中人心渙散的便利而已。
此前滿朝文武想着的都是要怎麼趕快另立新君和穩定住朝廷和邊境的局勢,再加上樑帝本來就是病重垂危之時,會駕崩也不稀奇,大家都沒往別處想。
王皇后當然不想和這個冒牌貨逞口舌之快,卻奈何,院子裡雙方的人馬交手,沒分出個勝負來,她就是想要喊人進來將這些亂臣賊子拿下也沒人能進來。
此刻不得已,就只能還是據理力爭的儘量拖延時間,怒斥道:“陛下重病之身,是壽終正寢,太醫院的太醫皆可作證,由不得你在這裡顛倒黑白,污衊本宮。還有你……當初前太子不幸身亡,舉國皆知,他的棺享也是滿朝文武看着送往王陵下葬的,你這是哪裡來的賤民,竟敢憑着樣貌和前太子有些相似就異想天開的來宮裡冒認?真當陛下駕崩了,這宮裡就沒人能做的了主,可以任由你們這些賊子爲所欲爲的嗎?”
樑帝嚥氣之後,王皇后爲了做表面功夫,同時也是爲了最大限度的彰顯自己的坦然,自然是有宣太醫的所有太醫都過來“搶救”了一趟。
樑帝本來就是個命懸一線的狀態,任何一個時間都有可能暴斃的,王皇后既沒有給他另外下毒,也沒有勒死他或者捂死他,太醫自然不可能查出任何的疑點來。
在這一點上,王皇后有着絕對的自信。
可她敗就敗在方纔是把這些朝臣叫進偏殿裡商量立儲的大事的,必須屏退閒雜人等,以至於所有的御林軍侍衛都被堵在了院子裡,這時候被周暢源帶來的人纏住了,不能進來替她把這兩個人給當場拿下。
而眼前這位前太子也是毫不露怯的與她對峙,聞言就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質問道:“若是你心裡沒有鬼,那麼陸啓元呢?”
此言一出,王皇后的瞳孔就急劇收縮,同時心裡也跟着咯噔一下。
而這滿殿之中,也不約而同的響起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是了,樑帝駕崩至今,已經正好一天一夜了,可是作爲他頭號心腹,從來都與他形影不離的大內總管陸啓元卻……
依稀是一直都沒有露面?
衆人下意識的舉目四望,四下搜尋。
金嬤嬤見勢不妙,連忙用提前套好的說辭搪塞:“陸啓元他……”
本來想按照王皇后提前敷衍宮妃的說法說陸啓元是因爲樑帝駕崩,悲傷過度就病下了,可現在轉念一想,她若是說人病了,對方要求去把人叫過來對質他們找不到人,這也就等於露餡……
於是倉促之間,就立刻改口道:“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駕崩,陸大總管不勝哀慟,已經自盡殉主了。”
話音未落,王皇后已經眼前一暈,知道這是要壞事。
果不其然,立刻就被周暢源抓住了話柄。
他本來是雙手攏在袖子裡,低眉順眼的站在樑元軒身後的,彷彿真的就只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奴才,這時候便緩緩的擡起眼睛來,犀利的反問:“既是殉主,那將來屍身就自然是要搬去皇陵陪伴陛下於地下的,娘娘去把他屍身擡來,纔好證明你所言不虛。”
金嬤嬤本來說陸啓元殉主了,也不是沒想過對方要見屍體她該怎麼圓,大不了就說倉促間忙着給樑帝辦後事,就叫人拖出去埋了……
卻忘了,在宮裡,陸啓元這樣身份的忠僕,殉主之後屍身也是不能隨便處理的。
她被噎了一下,臉色頓時一白,眼神虛晃。
而王皇后——
一開始她說陸啓元是養病去了,反正陸啓元一個大活人,就算找人找不見他,難道她堂堂一國之母還要盯着一個閹人的動向不成?事情自然可以含糊。
現在卻是金嬤嬤情急之下好心辦壞事。
她也無法自圓其說。
朝臣們一時也沒有馬上信了樑元軒的說辭,就只是本着求真精神,一個個眼巴巴的看着王皇后,等她的解釋。
王皇后當然找不來陸啓元的屍體,咬咬牙就避重就輕的岔開了話題:“休要在這裡拖延時間,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帶人進宮來這麼鬧,分明就是衝着本宮,也衝着顛覆皇權來的。本宮是六宮之主,這宮裡的事,自有本宮來做主和處置,輪不到你們來置喙。”
“你——”她往前走了一步,眼中飽含殺機的指着樑元軒道:“你不過是生了一張和前太子相似的臉,就敢跑到這裡來妄圖冒名頂替,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不知所謂。在你過問這宮裡諸事之前,還是先證明一下你自己的身份吧。”
她心裡是篤定了這個人是假,即使五官再相似,假的就是假的。
這羣朝臣們都對皇室血統一事十分在乎,聞到這方面的消息就跟餓狼聞見了血腥味一樣,一定會死咬不放,非要糾一個清楚明白的。
只要證明這個人是個冒名頂替的假貨,那麼對方指控她的所有罪名就都順理成章可以推掉了。
當走投無路的時候,釜底抽薪就是最爲立竿見影的一招!
果然,此言一出,那位兵部尚書朱大人立刻就沉吟着開口:“微臣記得泰和二十一年,南方旱災之後有流民暴亂,太子殿下曾親自帶兵前往平亂,當時恰是微臣陪同,在剿滅亂軍的過程中殿下曾意外受傷……”
他說着,又憑着回憶,在自己右上胸的位置比劃了一下:“大約是在這個位置的箭傷,因爲那箭頭是做了倒鉤的設計,是剜了一片血肉才取出來的,一定會留疤。”
那位阮先生只是樑元軒的門客,並且逐步得到他信任會被他引爲心腹也僅是十年前的事,而泰和二十一年,當時樑元斌都還在世,樑元軒也只是個親王,這位阮先生更是不知道人在哪兒呢。
王皇后聽了朱尚書所言,心下已經定了一半。
嘲諷的扯了下脣角,略帶挑釁的目光朝周暢源移去。
卻見對方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她心中還還不及反應,就聽那樑元軒冷笑:“你要驗證本宮身份也不無不可,但是本宮沒有當衆寬衣的習慣。”
王皇后派系的陳尚書立刻上前一步:“那微臣引您往後殿去。”
王皇后見站出來的是他,就又跟着稍稍鬆了口氣。
卻沒有想到那樑元軒居然並沒有找理由推脫,反而輕蔑的冷笑一聲,然後就擡腳大步往後殿去了。
王皇后心裡頓時一涼,知道事情不妙。
可是她卻不能跟進去,親自過目並且再提起質疑,倒是朱尚書和另外幾個朝臣心下好奇,紛紛跟了進去。
周暢源腳下步子半點沒有挪動,端着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就穩穩地站在殿中。
剩下的朝臣還不知道最後究竟該相信誰,雖說死了三年多的前太子突然死而復生,這事情很離奇,也很不可思議,可是對方指控皇后娘娘的罪狀又彷彿針針見血,皇后都無法自圓其說的……
就算真的證明這位太子是假的,那皇后娘娘也未必就是清白的,可如果這位太子能自證身份——
那皇后娘娘卻肯定沒辦法全身而退,這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王皇后目光狠厲的盯着周暢源,卻忍不住分心,豎着耳朵去聽內殿裡的動靜。
金嬤嬤終究沒忍住,隨後也躡手躡腳的摸了過去。
他們在裡面待了有一會兒……
不,也許時間並不長,只是因爲王皇后心急如焚,纔會覺得格外難熬。
然後,不知道是誰咋呼了一聲,裡面的人就此起彼伏的激動起來:“呀!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見過太子殿下。”
裡面的幾個人約莫是已經跪拜認主了。
王皇后再不能忍,撥開擋在她面前的兩個朝臣一個箭步衝了進去。
彼時樑元軒已經在重新整理衣衫,臉上神情依舊是高高在上也鎮定的。
金嬤嬤則是一臉的驚慌,兩步迎上來,一邊握住了王皇后的手一邊隱晦的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這一局是真的懸了……
朱尚書這時候已經看見她了,款步走上來,倒還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娘娘,臣等已經親眼確認過了,殿下胸口的疤痕猶在,並且後背幼時隨陛下去圍場圍獵時候墜馬被樹枝刺穿的傷口也都有……都是陳年的舊傷,做不得假的。”
他沒把話說的太直白,算是給王皇后留着最後的一點面子了。
但是口頭上已經在稱呼樑元軒爲“殿下”,這已經是個態度了。
“怎麼會?”王皇后腳下不由的倒退一步,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那位陳大人這時候則是耷拉着腦袋,根本不敢說話了。
眼前太子身上的疤痕都在,這就是鐵證如山,他確實也不敢再亂站隊了。
“就算他身上也有疤痕,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太子殿下,當初太子下葬,大家都是明明白白看着的。”金嬤嬤急道,“而且……而且如果他是前太子,那麼當初既然沒有遇難又何故要詐死並且隱藏起來了?”
樑元軒整理好衣物之後款步踱出,他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面對這樣的質問也遊刃有餘,從容的解釋:“當初有人居然有本事買通了本宮府內婢女給本宮下了毒,並且還左右追查不到幕後真兇,本宮當時中了毒,身體一時半會兒很難調養好,實在疲於應付,再加上敵暗我明,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再中招,所以當時爲了保命纔不得不出此下策的。當時我中毒並不致命,便假裝是中毒已深,日漸衰弱來掩人耳目,後來下葬裝棺時就換了具屍體進去。然後本宮就躲出去請名醫拔毒,並且調養身體了。”
他說着,又彷彿是悵惘的重重嘆了口氣:“本宮這幾十年裡精忠報國,不敢說別的,但是爲了國事,至少是鞠躬盡瘁,盡心盡力了,結果卻差點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當初躲出去之後,確實一度心灰意冷,加之父皇又另有了新的儲君人選,便也沒想着再回朝堂,要不是最近朝中連番出事,父皇還突然暴斃,死的蹊蹺,本宮也不會再回來攪渾水的。”
說話間,他這纔看向了臉色鐵青的王皇后,凜冽了神色道:“王氏,既然你自己聲稱是不曾對父皇不利,那麼就把殉主了的陸啓元交出來吧,以證清白!”
他又似乎是料定了對方交不出人來,所以根本就沒想等她回答,緊跟着又往她面前逼近兩步,再度質問:“太醫沒查出異樣就能證明父皇不是死於非命的嗎?父皇本來就病重,全靠湯藥吊着性命,你若是生了歹心,一不用下毒,二甚至連動他一根指頭都不用,只需要斷了他的湯藥就能將他殺害。陸啓元是什麼樣的性情,本宮清楚,在場的諸位大人也清楚,他是對父皇忠心耿耿,但父皇駕崩,他就算要殉主,也必是要風風光光送了父皇下葬之後纔去的,絕不會跟着父皇就這麼倉促的了結了他自己。要麼你就把他的屍身交出來,由在場的文武百官當面查驗他死因,要麼……你就明確給個解釋的過去的說法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