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照,在黑夜與白天的交替中升起一片斑斕的光影交錯。
淺水清看着懷中的人兒,嬌憨可人的麗容上,紅潮初散。散亂的鬢髮間寫滿了曾經擁有的狂暴和那之後無盡的溫存。
他愛憐地捧起那張秀顏,在深情注視之後,突然間就那樣裸着身子跑了出來,挺立於天地之間,對着晨陽大吼:“我淺水清在此宣告天下!從今天起,雲霓,就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我將只愛雲霓一人。將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她,用我的勇氣與血肉去爲她而戰!……”
莊重的成婚宣言隨着風飄遍了茫茫草原,淺水清霍然回首,只見雲霓已坐了起來,看向他的眼神,閃爍着盈盈淚花。
“我也宣告……雲霓此生心歸水清,身歸水清,一生一世,永不相負。”雲霓跪於地表,淺語輕言卻莊重無比。
淺水清奔了回來:“好了,雲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淺水清興奮的說。
雲霓看着他興奮的表情,撲哧笑了出來:“就這麼就把人家哄過門了啊?也太便宜你了。”
淺水清嘿嘿搓手:“儀式是簡單了點,不過以後可以再補……等我們回到孤星城後,我再補一個大大的儀式給你。”
雲霓的臉色微微一變:“……不必了。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
淺水清有些愕然,終還是沒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如果雲霓不想說,那就由她去吧。淺水清身爲世紀來客,到是頗懂得注重他人。
突然間,他發現到了什麼,遙望遠處。
草原的南邊飄來了大片的白雲。待到白雲行進了,才發現那不是雲,而是大批的馬羣。
這些馬與平常的馬略有不同。
他們全部都是通體雪白,將銀色化成身體的主流。他們的鬃毛奇長,身形高大,四蹄粗壯,前額還有一塊亮銀標記。
“雲霓快看,是天鬃神馬!”淺水清高叫起來。
“我的天啊,我們竟然碰上了傳說中的神馬。聽說它們是這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生物,從來都沒人能抓到它們。而且它們性格暴躁,力大無比,成羣結隊時就連獅虎也得避讓。天風二世皇曾經得到過一匹天鬃馬,那成爲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收藏。不過可惜,他最終沒能收服那匹天鬃馬成爲他的坐騎。”雲霓幾乎要尖叫了起來。
“天鬃馬性情高傲,除非你跑得比它快,力氣比它大,否則它不可能膺服於你。”淺水清竟然對這種生物也有幾分瞭解。“傳說中它們有種特異的能力,就是可以預知危險。一旦有什麼危險臨近,它們會立刻逃離,因此要抓到它們非常困難。”
天鬃馬是高貴的生物。它們站在食草生物中的生物鏈頂端。普通的生物甚至經不起它們飛起的一腳。不過只要不去招惹它們,平時大都還是性情溫和的生物。
此刻這羣天鬃馬在一隻高大的閃着銀色光輝的天鬃馬的帶領下已經遷移了大半個草原。它們來到這水草茂盛之地歡快的享受着自己的午餐。幾隻小天鬃馬在媽媽的身邊蹄叫着,卻被母馬趨趕着要它們自行尋樂。
雲霓興奮地指着那匹領頭的天鬃馬說:“它好漂亮……我要它!”
“……這算是我成爲你丈夫後的第一個考覈嗎?”淺水清苦笑。
“不,這是你今晚爬到我的被窩裡的必須代價。”雲霓眨動着好看的大眼說。
淺水清知道,雲霓只是在跟他開玩笑而已。
天鬃馬是高貴而有野性的生物,他們不會任由任何人隨意的騎在自己的背上。可是倘若能得到一匹,那麼或許……他們很輕鬆就可以走出這片草原了。
“雲霓。”他捧着雲霓的臉動情說:“我一定會爲你牽一匹天鬃馬回來的。等着我。”
他的眼神中閃爍出一種決然,那是一種永不言退,死不罷休的毅然。
天鬃馬是睥睨草原的高傲生物,輕易不會讓人降服。而云霓的隨手一指,恰恰正是最強大的天鬃馬之王。
雲霓看着他向遠方的馬羣走去,心中一顫,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大草原上一個人影象一道狂風樣卷向那匹領頭的天鬃馬。
正在享用最肥美的青草的馬王眼神中露出一絲輕蔑。它仰天長嘯一聲,面對狂風般襲來的身影不閃不避,輕輕側了一下身子,反身就是一蹄踢向淺水清。
這一蹄踢得又狠又準,淺水清一個措手不及,象只陀螺般滴溜溜轉着飛向了半空,然後重重地落在草叢之中。
獸王的前足輕輕在草地上踏了幾下,然後呼嚕嚕打了個響鼻。
所有的天鬃馬一起向後退去。
那是邀戰的表示。
“還真是個高傲性子。”摔倒在草叢中淺水清看到這幅架勢,苦笑不已。
一匹馬向一個人發出挑戰,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碰上。
天鬃馬被稱爲神馬,是因爲它們不僅是馬中之王,同時還有着非凡的智慧。
身上依然還隱隱作痛。這一腳沒踢斷他幾根肋骨,八成還是那馬王對他蹄下留情了。
淺水清大吼着再次衝向那匹天鬃馬。
這次他學乖了,不再筆直前衝,而是以蛇形的蜿蜒路線曲折行進。
天鬃馬用它特有的蔑視目光看着這不速之客,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淺水清移到它的身邊,手搭在背上,正要躍上去,突然那馬王一個轉身,後蹄已再次迅猛地向淺水清一腳踢去。
砰!
淺水清滿臉鮮血趴在了地上“幹啊,這傢伙還會玩陰的。”
那匹天鬃馬向着淺水清長嘯一聲,意思應該是再來。
淺水清痛得渾身腰都直不起來了。
他開始理解了爲什麼天鬃馬會成爲豐饒草原的神物,這種野馬不僅擁有非凡的速度和力量,同時所擁有的智慧,已經使它們遠遠高出同類,再不輕易爲人類所折服。它們心中的高傲,未必便低於人類。
身後是雲霓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口中高喊:“水清,不要再和它鬥了。我們不可能制服它的。”
淺水清回過頭看着雲霓,臉上現出一絲柔情:“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就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弄到手。放心吧,這匹馬,我要定了!”
那匹天鬃馬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走到淺水清的身邊,很是不客氣的拉了一通大便。
一大堆新鮮的馬糞就那樣象出籠的包子,熱氣蒸騰地堆在淺水清的身邊。
然後,它希律律一聲長嘶,邁開四蹄狂奔而去。身後是大批的天鬃馬尾隨呼應,蹄聲隆隆,聲勢壯觀浩大。
那一刻,淺水清和雲霓都看得呆了。
看看眼前的一堆馬糞,雲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是它留給你的紀念。好自珍重哦。”
淺水清哈哈狂笑起來:“我喜歡它!這麼有個性的馬可真是少見。我一定會得到它的!”……
草原上的那條河,水流清澈,縱貫南北。
無數草原上的生靈依靠這條河而賴以生存。
天鬃馬雖是神物,世人難覓其蹤,但它們終歸不可能離開有水源的地方太遠。而且天鬃馬對食物的要求極高,它們吃最肥嫩的青草,喝最清澈的河水。
已經十天了,淺水清每天都來這裡守侯那匹天鬃馬。
他注意到天鬃馬喜歡這一帶的水源,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來到這裡飲水。
做爲馬中之王,飛雪是第一個喝水的。
是的,它叫飛雪,是淺水清爲他取的名字。
今天飛雪正在喝水。
它看到那個男人又來了。
天鬃馬是有智慧的生物,雖然不能說話,卻有着它們自己的理解方式。它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對它沒有惡意,但卻總想打敗它,騎上它。高貴的天鬃馬是不會接受一個普通人類的招降的。飛雪希律律叫了一聲,迎着面衝了過去了,一頭頂在了淺水清的懷中。
男人倒下。
十天來,每天都是如此。
假如馬語中有受虐狂一詞,飛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贈給這個傢伙。
他來了,又倒下。
就象個打不死,卻從不曾放棄。
這讓飛雪對他的好奇心大增。
今天有些奇怪,一頭撞去,男人仆倒後就再無反應。
這讓飛雪有些驚訝。
是自己的攻擊太重了嗎?
不可能啊。以前都是撲倒後再起,再撲倒再起的啊。
好奇心讓它離那人越來越近。
它用大嘴去拱那個男人,試圖把他拱醒。
一聲大喝令它吃了一驚,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扳在了它的脖子上。淺水清一個虎躍縱上馬背,狠狠一夾馬肚,大喊道:“飛雪,跑起來吧!”
飛雪憤怒地仰天長嘯,邁開四蹄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它要將這個大膽的傢伙狠狠的從自己的背上摔下來。
它開始瘋狂地奔跑在豐饒大草原上……
風象刀一樣割着淺水清的臉,四周的景色飛快的倒退,整個人如飛起一般。看起來它是要一路跑到天之盡頭了。
突然之間,它一個揚蹄急挺,前足指天,整匹馬人立而起,要不是淺水清死命地抱住它的脖子不放,就要被它給摔飛出去了。
“就知道你要玩陰的。”淺水清有些佩服這匹馬的野性和狡猾。
眼見沒能把他甩出去,胯下的飛雪象一隻瘋狂而憤怒中的暴熊,不斷揚起馬臀,就象是騎野牛表演一般,試圖將淺水清從背上甩下來。
淺水清感覺自己就象是坐在蹦蹦牀上一樣,顛得他幾乎要嘔吐出來。他的雙手死死摟住馬頸,堅決不肯放鬆。
在身後是大批的天鬃馬嘶鳴着跟隨,就象是牛仔們放牧馬羣,壯觀的聲勢如萬馬奔騰,銀河天瀑。胯下的飛雪不甘心地反覆踢腿,顛簸搖擺如在風Lang中航行。淺水清只覺得一陣暈眩,那是自己支持不住的先兆。
拼,絕對不能讓這傢伙把自己甩下來,淺水清咬緊牙關。
“呼!”飛雪真的憤怒了。
做爲高傲的萬馬之王,飛雪絕不接受讓一個人類這樣騎在自己的身上這樣的事實。儘管它甩不掉這個象牛皮糖一樣死死纏住自己的寄生蟲,但至少它還有同歸於盡的權利。
在負載着淺水清圍着草原跑了一個大圈,它又回到那中了淺水清暗算的地方。飛雪的眼神已經死死地盯住了仍在那裡焦急等待的雲霓。
它停了下來,前蹄憤怒地刨地,然後低下馬首,對準了雲霓。
先是小跑,然後開始加速。
不斷加速。
它對着雲霓如一隻離弦的箭的般狂衝而去。
淺水清大駭,狂叫:“雲霓!快閃開!”
眼前那片如花的嬌顏已露出死亡來臨前的那一線驚恐。
“快閃開!”淺水清瘋狂的大吼百米距離,瞬息即至,飛雪如一頭狂奔的犀牛,狠狠地向着雲霓撞了過去……
蓬!
漫天的煙塵濺起,飛雪哀號着倒了下去。
它的頭部受了淺水清重重的一擊,左前蹄更是被淺水清狠狠踢了一腳。
這兩下,幾乎用盡了淺水清全身的力氣。
它的前蹄軟了下來,整個身子向地面栽倒。淺水清順着勢摔倒在地。
他奔跑着扶起離飛雪只有不到兩米距離的雲霓,自己的心也是蓬蓬一陣狂跳。
“對不起,雲霓,讓你受驚了。”
雲霓搖頭:“都是我沒用,不然你也不用打傷它了。”
“算了,說這些都沒意思。我只想你知道,在我生命裡,你纔是最重要的。”淺水清很認真的說。
他回頭看了看正在痛苦中呻吟的飛雪,終於還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用的力氣他自己知道,這兩下對飛雪來說,絕對是受傷不輕。
人說天鬃馬有預知危險的能力,這是不是真的,淺水清不知道。但至少,天鬃馬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並不可能預知。他對飛雪始終沒有敵意,所以飛雪不可能感覺到危險。但當飛雪選擇了侵犯雲霓的時候,事情就已經出現了變化。
假如天鬃馬的確可以預知危險,那麼在它撞向雲霓的那一刻,它應當已經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倘若真是如此,高傲如它者,的確是不容任何人侵犯和騎乘的。
或者這一次,自己真得是錯了。
淺水清想到這,不免嘆息……
飛雪走了,一瘸一拐,帶着大批的天鬃馬一起離開。
天鬃馬高傲的性情令它們選擇了認輸,然後默默離去。
雲霓爲淺水清擦去一頭的汗水,然後柔聲問道:“水清,我們不要那匹馬了,好嗎?”
淺水清卻笑道:“不,它已經屬於我們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雲霓驚愕地問。
“我在說,我看錯了天鬃馬的傲性,但至少沒看錯它的靈性。它們是有着非凡智慧的生物,它們有着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但無論它們怎樣聰明,都不可能比人類更聰明,它們終究還是畜牲,有着畜牲特有的生存準則和行爲模式。所以,如果我沒猜錯,明天它就屬於我們了。”
淺水清自信滿滿的回答。
朝霞,在這刻升起,映在淺水清的身上,紅光中那個傲岸的身影,正越發的高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