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爭鋒,每每如草原上的兩虎相鬥,動輒在民間捲起巨大的波瀾,彷彿巨石投於水面,掀起滔天巨Lang。
淺水清與南山嶽之間的戰鬥纔剛剛開始,反映在下層社會上,卻已是一片動盪不安的局面。
蒼天城這些日子是越發亂了起來。
隨着鴻雁失蹤,南安慘案等一系列事件的出現,精於揣摩局勢,善於觀察動靜的朝野衆官將都已經意識到了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沒有人知道這場風暴會刮多大,造成的傷害會有多深,但是可以肯定,必定會有一些人倒黴,失勢。
淺南之間的角力,早已不再是淺水清與南無傷兩個人單純的爲女人而爭的行爲,而是牽涉到了在朝在野的兩股勢力,涉及到了文與武的兩套系統,牽涉到了權臣與功臣之間的糾纏離合。
兩個各負盛名的人物在同一時刻擺下了一桌賭局,它沒有沙場上的直接與殘酷,卻比戰場更加兇險與無情。來自各方的勢力開始關注,有人試圖火中取栗,有人試圖趁火打劫,有人則開始壓下重注,將全部的身家性命放在其中一個賭客的身上。
在這場賭局之中,有一個人,是分外特殊的。
那就是天風皇帝蒼野望。
任何一場賭局,爭來爭去,博得不過是權勢,地位,而這些,都只有皇帝才能賜予。
在這場浩大的賭局面前,無論是誰獲得勝利,輸的一方固然要傾家蕩產,贏得一方也可賺得盤滿鉢滿,但是永不會有一個贏家,能贏得過開設賭場的老闆。
於是,皇帝的態度,在這場賭局中,顯得分外曖昧與神秘起來。
在這種近似縱容的態度中,蒼天城的治安越顯混亂。
謠言在這刻漫天亂飛。先是鴻府又傳出了新的謠言,鴻家大小姐和雲家小姐同命相憐,結成了閨房密友,現在只差一個情郎與鴻家小姐相會,便成當日草原上雲霓故事的翻版,然後是公孫石的復出,意味着南家在朝廷上控制力的衰弱。
緊接着,是大考尚未放榜,接二連三的事件已經出現在蒼天城中。
南相的一個遠親侄子南瑞,在一次飲酒中與人發生打鬥,結果爲人所誤殺。行兇者已逃之夭夭。然後是朝廷御史姜承之子姜平,聽說由於豪賭輸了一大筆銀子而被人給綁走,硬是勒索了一大筆錢財,結果等他好不容易歸家後,卻已經錯過了殿試之機,落於頭榜三甲之外。然後又有幾個世家大族的子弟因各自的原因而失去了進入三甲的機會,最終是清野城城守申楚才之子申奇,毫無懸念地以其非凡文才和對帝政的理解獲得了天風皇帝的賞識,被點爲頭名狀元,並予三日時間跨馬遊街,昭示皇恩。
即使以南山嶽的老謀深算,也遠遠沒有想到蒼天城內發生的這幾起看似孤立的事件,竟然同是出自淺水清的手筆,更沒有想到他借了這個機會,將自己大批的心腹放進了朝中,成爲將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4月22日,放榜日。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耐心等待之後,天下考生們終於迎來了他們翹首以盼的日子。
大考永遠是平民百姓脫離苦海一飛沖天的日子,無數人充滿希冀,無數人寒窗苦讀,等的就是這一天。儘管這一季的放榜名單,比往常要多了許多,這主要得益於止水被滅,因此,這一季的春考要爲國家提選出足夠的人才使用。然而絕大多數的考生在看過放榜名單之後,還是隻能搖頭嘆息,然後收拾行囊準備回家。
有些人或會就此放棄,從此專心在家務農,有些人則不甘失敗,準備來年再來,務要博個功名。
少數高中的會大呼小叫,引來無數豔羨的眼光,曾經破落的門戶,轉眼間篷壁生輝,客似雲來。
曾經的富貴兵團的子弟兵總計有三十六人進入了五百人的放榜大名單,且位列前茅,開始在朝堂這個主戰場上露出自己的猙獰獠牙。
一連串的事件與故事在蒼天城熱熱鬧鬧地上演着,戲中的人,戲外的人,都被淺水清的雙手操控着,勢將捲入這個巨大的旋渦之中。
然而來自南家的反擊,也在這一時刻,悄悄開始了……
蒼天大道上。
一支前往蒼天城的車隊正緩速西行。
車隊兩側的騎兵一律腰挎重劍,手舉奇長的精鐵刺矛,金戈鐵馬,神情肅穆,動作整齊劃一,一望可知訓練有素。
馬車本身到是並不華麗,車上刻着太極圖,整個車身由黑白兩色組成,看上去到是頗顯得有幾分詭異。
架車的人,赫然竟是個小童,看他甩鞭子的架勢,動作到也頗爲熟練。
“師傅,前面就是蒼天城了,要不要叫君真憲出來接我們?”架車的小童高叫道。
車中傳出一把悠揚蒼勁之聲:“沒大沒小,君大人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叫的嗎?”
那小童吐了下舌頭,全不已爲意,看來是平日裡被師傅寵愛慣了的。
馬車裡坐着的,是一位面貌清癯的中年人,他臉型奇長,三縷長髯輸理得分外整齊,手中還拿着一柄拂塵,看樣子到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馬車繼續前駛,沒過多久,蒼天城已遙遙在望。
遠遠地,可以看到有人在那裡駐足等候,遙首祈望。待見到馬車時,張望的人興奮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一大羣守門士兵立刻匆匆搬開門欄,肅立兩旁。大門中走出一員將領,正是蒼天城南門鎮撫君真憲。
馬車駛近時,君真憲已經半跪於地,高聲大喊:“君真憲見過國師,國師一路鞍馬勞頓,爲國辛苦了。”
馬車裡的人,赫然正是天風帝國的國師——五經道星月派宗祖,以一手占星術和冰雪功名振天下的趙狂言。
這刻,馬車裡趙狂言的聲音沉穩如舊:“君大人客氣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我都是爲國效力之人,談不上誰苦誰輕鬆了。我急着進城見陛下,禮節客套就免了吧。”
君真憲隨即站起,來到馬車旁掀起車簾道:“國師若是不急,可否容下官先說上幾句再進城?”
未經趙狂言允許,隨意掀開車簾,這本是極度無禮的舉動,但是車簾一掀,趙狂言赫然看到君真憲的身邊,還跟着一個人。青衣短裝,小廝打扮,卻是傲然獨立,殊無下人的卑微之態。
趙狂言的身軀微微震了一下,點頭道:“你上車吧。”
君真憲這才和身邊的那個下人小廝一起進了車中。
那下人進了車後這才擡起頭來,赫然正是南山嶽……
一如南山嶽以如此詭秘詭異的方式去拜訪趙狂言一般,清野城內,淺水清也在秘密拜會着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易星寒。
彷彿宿命般的相遇,又彷彿宿命般的離合,交戰,將這兩個年輕人的命運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
然而今天,或許就是他們一生中最後一次真正較量。
書房之中,易星寒傲立於前,眼中依然充斥着不甘不忿。淺水清看着他,悠悠嘆息了一聲:“易星寒,你是一條漢子,我只希望,今天的你,依然能一如既往地識死如歸,只有這樣,我們纔有談上一談的必要。”
易星寒冷哼:“想殺就殺,我們之間已無任何再談的必要!”
淺水清吃吃地笑了起來:“這世上,又哪有什麼事是不可談,不能談得了?你的存在,如今天下無人得知,人人都以爲你易星寒戰敗之後,便落荒而逃,再無復仇復國之勇氣,可若是有一天,你重出於世,那麼必定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時刻。”
易星寒吃驚地看着淺水清:“你要放了我?”
“我能放你一次,自然就能放你第二次。”
“你就不怕我再找你的麻煩?”
“我只怕你不來找我的麻煩。易星寒,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一點勇氣,你就當繼續不停地找我的麻煩,如此,纔對得起因爲你而死去的那無數護民軍戰士。”
易星寒的眼神收縮着,收縮着,良久,他才緩緩道:“淺水清,你依然還想利用我?”
淺水清緩緩點頭:“你可以看作是利用,但在我看來,這只是一筆交易而已。”
“什麼樣的交易?”
淺水清把脣湊到了易星寒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放了你,並給你一次刺殺我的機會。若你成功,你我皆死。若你失敗,則你死我活。無論成功失敗,你都已死定,而我,卻還有一半生存的希望。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