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表演的舞臺,陰謀,也從來不是單向進行……
戰場之上,戰士們的瘋狂之血正在肆意揮灑,血性的狂吼震喝長天,隨着雙方體力的急劇消耗,士兵傷亡的增加,陣形轉換能力大幅度下降,雙方的步兵交鋒逐漸由一開始的剛猛流暢變得漸漸舒緩和睦。不過雙方的指揮官似乎都沒有意思要打一場慢騰騰的戰爭,於是幾乎在同一時刻,兩方各派騎兵奔赴戰場,準備在這最關鍵的時機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淺水清派出的,是當年孤正帆最爲勇悍的近衛騎隊血殺衛,他們一律腰挎重劍,手舉奇長的精鐵刺矛。閃亮的槍尖直指雲霄,成千上萬杆刺矛密集地擁在一起,組成一片高速移動的鋼鐵森林!
尤里安派出的,則是他本人的龍城鐵衛,數量也是三千人。相比對手的重甲長矛,龍城鐵衛更喜歡用長柄砍刀這種武器。這種武器對陣形的要求極低,要求有足夠開闊的空間供己方發揮,因此只適合輕騎兵使用,但是威力強悍,往往一刀下去,就能將對手連人帶甲劈成兩半。
兩支騎隊從步兵陣的身邊掠過,同時向着對手發起衝鋒,在衝擊對手的步兵陣營之前,他們要做一番騎兵與騎兵間的決死衝殺。
雙方戰士身下的鐵馬,如豹騰虎掀,蹄下風雷滾滾,揚起無邊的塵幕。
戰馬在煙塵中打着響鼻,四蹄躍竄,瘋狂突奔!
相比之下,龍城鐵衛的速度要比血殺衛快上一線,他們率先進入戰場,然後呼拉一下鋪散開來。
而血殺衛重甲騎兵的決死姿勢比輕騎兵要晚一些。他們的起步速度較慢,要待與敵人進入數十米距離時,他們纔會狂蹬馬刺,加大到最快速率!
與此同時,所有刺矛齊刷刷一起放倒!
所有重騎兵以盾護身,伏於馬首,脅挾刺矛,凌厲如霹靂,掃掠如飆風,要將眼前的一切,像踐踏野草一般碾碎!
兩支騎隊在這一瞬間激烈碰撞,轟的一下,平地上掀起一陣狂風血雨。
望着殺戮如潮,粘着如膠的戰場,淺水清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空中的悶雷越發響了起來,雲層低得幾乎要壓在人的頭頂,雨水隨時都將傾盆覆下。
淺水清望着空中的雲層,突然間臉色微變“瑞中,命令圍城部隊離開放棄千谷城,轉進天羅渡口,封堵戰場連接!我方部隊後撤,今天這一仗看來是要沒結果了。然後立刻發佈烽火傳訊。”
“爲什麼?”許瑞中大吃一驚:“這麼快就要動用後備力量了嗎?”
“情況有變化,尤里安在搞鬼,我擔心我們要碰到我們最不想碰到的人,早做準備,情願勝果小些,總比大敗要好。若我所料不差,有了這場雨,天羅渡口怕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他們能安然返回吧。”淺水清嘆息道。
尤里安步步爲營,全力死守,如今暴雨將至,想在今天完敗對手怕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到不如休整再戰,再覓良機……
天羅渡口,烏雲蔽日。
麥卡菲的艦隊已經開始進入水寨守軍的射程之內,陸基投石機不斷調整方位,只能指揮官一聲令下,即刻發射。
麥卡菲的旗艦就在縱數第七的位置上,他本人手持長劍,兩撇小鬍子劃出自信的微笑。
“今天,就是淺水清的覆滅之日。”麥卡菲長聲道。
隨着話音落下,戰艦上的水兵將士們,用火炬點燃了綁在箭桿上的灑有火粉的禾草束,火箭呼嘯着射向蒼穹。
火箭划着彩虹一樣的軌跡,飛向兩岸密林。火星在枝葉間灑落,左右兩岸開始掀起叢叢大火。
藉着燈籠與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一柱柱濃煙越來越寬,左右搖盪,彼此相連,連成了幾道直通雲天,滾滾抖動的巨型屏幕。
“敵人在幹什麼?”離楚一呆。
“放火燒林。如果我軍埋伏於密林,就會被烤成肉串。敵方艦隊這麼做之後,就可以安心地正面強攻,無虞來自側翼的威脅,避免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方慶憂心忡忡道:“麥加人對水戰的確有一套,各方面的考慮皆很完備啊。”
說着,方慶大吼道:“所有部隊準備,放!”
彩旗招展,嗚嗚的號角在河岸響起;滾雷般的戰鼓,急促地震盪着耳膜,傳遞出古老而神秘的死亡氣息。
陸基投石車在這刻再度發威,鋪天蓋地的石塊瘋狂如冰雹般狂砸向敵人的戰艦。箭塔上的射手一支又一支快速放箭,天空中佈滿了尖利的呼嘯和死神般猙獰的殺氣。水面上濺起一團又一團Lang花,那是石塊飛如水中後掀起的波Lang,一些石塊砸在敵兵的頭上,直接砸得頭顱開裂,紅的白的一起流出。不少士兵慘呼着跌入水中。
不過面對這種攻擊,麥加人也不是全無機會。
麥加人的內河戰艦還是是很有一套的。他們在戰船上鋪上了牛皮用以防火,同時還安裝有大量的鐵製擋板,除少數分量過重的巨石無法阻擋外,大多數的飛箭,落石,都被擋板阻隔於外。然後他們放箭反擊,儘可能的殺死每一個守衛敵軍。
戰艦開始加速,準備強衝河灘,搶灘登陸,一旦讓他們登陸成功,擁有三萬士兵的麥加軍不是方慶的五千人可以擋得住的。
不過對方慶來說,這僅僅只是開始。
河面上遊弋的巡邏艦紛紛主動迎上,儘管就艦隻大小而言,他們相比麥加戰船小得太多太多,但是這麼一溜排地堵在登陸點上,卻可以有效遏止敵方戰艦的搶灘行動。各巡邏艇用鐵鏈固定,使得船雖小,但穩定性大大增加。此時,方慶設置的對河防禦手段纔開始針對麥加艦隊全面開火。
箭塔射手紛紛改用火箭,趁着對方船隊被堵着那一瞬間,配合着己方投石車大加傾砸。一艘戰艦的主帆被數十上百支火箭引燃,頃刻間焚起熊熊大火,在衆多投石機的轟砸下,無奈地沉於河底。由於天羅渡口水深有限,一艘船的沉沒,就足以使船隊的通行出現極大障礙。沿河守軍發出興奮的歡呼,手中的攻擊也越發如潮暴漲。
麥加艦隊遭遇的攻擊再度大增,火箭集羣自岸邊騰起,形成片片絢麗的火紅色瀑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流瀉在各艘敵艦上。艙頂、甲板、護牆和盾牌上,到處都是劈劈啪啪,比冰雹還要密集的敲擊聲,少數地方還燃起叢叢濃煙。
只是麥加的水戰經驗畢竟非常豐富,在麥卡菲及各艦指揮官的高聲呵斥之下,迅速恢復了鎮定和秩序,行動起來,組織反擊。
艦上的水兵們個個身手矯捷,行動有序,在顛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飛,似履平地。旗手冒着箭雨和火海,搖燈爲號、擂鼓施令,號手則奮不顧身地吹鳴軍號。
槳手、舵手密切配合,在湍急的水流之中、在兇猛的外部箭雨打擊下,動作仍然整齊一致,想盡一切辦法控制船隻的航向和速度。各船間距適宜,無虞碰撞。
一面面巨型鋼盾被盾手整齊地架放到船舷護牆上,將小矮垛築成數米高的城牆,令整條戰艦變成一座堅固的水上堡壘,以抵擋來自岸邊的箭雨,保護槳手、舵手、箭手的安全。
持着射程更遠、質量更優的弓弩,水上箭手朝天仰射,發出排排火箭。
水上投石機也開始轟鳴。在比星星還要密集的火箭羣中,燃火的石塊如同劃破夜空的隕石,呼嘯着朝岸邊的水寨撲去。
提着泥桶、抱着水盆的士兵們,在船上穿梭來往,撲滅火苗。
一場水陸大戰就此展開,對陣的兩軍開始了近乎瘋狂的遠程對射較量。
在這場遠射對攻中,火箭成爲雙方不約而同選擇的主戰兵器。
麥加艦隊的火箭,以火粉撒於草束助燃;方慶的火箭,則以油脂裹入氈布引火。
雖然燃材各異,但效用相同,都意在藉助火力,殺傷敵人,引發敵陣混亂,令本軍從中得利。
冷兵器時代的兵器,無論刀棍劍戟、弓弩槍矛,都只是點式殺傷武器,無法做到幅面殺傷。
若想實現幅面殺傷,無外兩法。一是組成一定規模的戰陣,像長槍如林的步兵方陣、雨點般密集的箭陣等,以量的積累,化點式殺傷爲幅面殺傷。二是藉助自然之力,如火燒連營、水淹七軍等。
前者需要龐大的兵力和長時間的訓練,後者則受自然條件和環境的諸多限制。人們糅合兩者之長,發明了兼具二者特色的遠攻利器——火箭。
水上戰艦與河岸之間僅百餘米的河面上,密佈着劃空而過的箭矢。
陸基火箭羣和艦基火箭羣在半空相會,相互擦身而過,然後循着既定方向,飛往各自的目的地——岸邊的防禦設施和水上的戰艦編隊。
如同現代社會節慶日的煙火集中燃放地,天羅渡口從未有過這樣繽紛多姿的美妙夜景。
成千上萬拖曳着長長紅色尾巴的火線、火球,從岸邊和水上昇起,在漆黑的夜空勾勒出無數條曼妙的拋物線,在岸邊、水面和船頭綻放。
煙塵、火苗、波濤、刃光,爲這幅激戰圖畫塗上或迷離、或炫目的背景底色。
戰鬥如果照着這樣的局勢進行下去,方慶毫無疑問是可以守住天羅渡口的。原因很簡單,以縱向隊形深入內河的敵麥加艦隊,並不能真正發揮己方船多人多的特點。被方慶用巡邏艇,沉船堵死的渡口一旦無法登陸,則麥加艦隊在對戰中終究只有敗退一途。陸基投石機比艦基投石機射程更遠,威力更大,儘管不便移動,但是對方被堵死在這條狹長河道後,同樣失去了極大的機動優勢。這就使得以陸對河的戰鬥佔盡了便宜。
爲了確保登陸點不被麥加艦隊佔據,方慶甚至很陰險異常地佈置了攔河鐵鏈與火油焚江的招數,同時在河灘登陸點上大量灑滿鐵蒺藜,佈滿木拒馬,安置了兩千守衛士兵。其防禦體系可以說是一環接着一環。
“人說麥卡菲曾得塔蘭親傳,如今看來,竟也不過如此嘛?咱們的二道三道防禦線,到現在還沒動用,他們就已經衝不過來了。”離楚笑道。
不過隨着他這句話落下,龐大的麥加內河艦隊卻出現了新的情況。
一些小型的尖頭衝撞艦突然出現在各大型戰艦的縫隙中,靈巧地劃過大戰艦,向着前方堵塞河道的巡邏艇衝去。衝撞艦上擁有尖利的撞角,是專門用於衝撞敵軍大艦的小型快速船隻,體形與格日桑的急風快船頗有些相似,只是不具備他們的遠航能力和速度,但勝在更具備力量性,衝撞力極強。衝撞艦上搭載的都是一些身高力大的大漢,手中持的全是重武器。
這些衝撞艦對着那些有民船改裝的巡邏艇狂衝而去,轟的一下,就將那些巡邏艇撞成粉碎。艦上的大漢用巨斧將綁船的鐵鏈斷開,然後大型戰艦直接將剩餘的巡邏艇衝擠到一旁,硬生生地撞開了一條水道。
戰機稍縱即逝,麥加人自然不會錯過機會,雖然戰艦很難通過狹窄的水道,但是小型登陸艇卻是可以。
下一刻,各大戰艦上同時開始向河面投放登陸艇,戰艦的周身都搭下幾百長長的纜索,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順着船舷的纜索,接連不斷躍入艇中!
爲了抓住戰機,加快速度,一些水性好、不願排隊等候的登陸甲士甚至直接從船上飛身躍入水中,然後再爬上登陸艇。
將士們早已演練純熟登陸程序,技術動作協調合理、戰術運用快捷高速,不一刻,滿載登陸甲士的數百條登陸艇就在艦隊外緣聚集完畢。
登陸作戰,除了艦隊的遠程武器壓制和支持能力外,登陸兵力的投放量也是攸關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而沉船雖對吃水較深大戰艦有影響,對小型登陸艇卻是完全無能爲力。
大批的登陸艇在艇上勇士的呼號下,向着天羅灘狂衝而去。勇士揮舞着手上的鋼刀,大聲呼喊着,向敵人發出強勁的挑釁。
水寨上旗幟再展,一連三道攔河鐵索從水底緩緩升起。
這種鐵索粗如兒臂,長達近百米,比先前的連船鐵鏈要粗重得多,是專門用於水戰攔截登陸使用的。由於分量太重,因此只用絞盤啓動,非人力可拉起。鐵索一旦橫空,整個河面即告受阻。由於每道鐵索都有數十米的間隙,一些登陸艇甚至會被直接困於這道攔河巨網中,陷入進,進不得,退,退不得的局面。
方慶的佈置,簡單而陰狠,難怪淺水清要委託他以重任了。
然而長於內河水戰的麥加軍,同樣不是毫無應對之策。
衝撞艦在此刻再度發威,艦上的數十名士兵揮舞着大如磨盤的斫斧輪流對着鐵索進行大力劈砍。這種鐵索是用鏈環串接而成,因此雖看上極粗,鏈環本身卻還不到鐵鏈厚度的一半。否則以當時的工藝能力,也打造不出如此粗長的鐵索。因此只要劈掉一個環,整條鐵索即告作廢,“射死那些劈索的士兵!放木排!”方慶大叫。
他也知道攔河大鏈的威力雖強,但終究不是無敵的。不過沒關係,只要能將這些登陸艇上的士兵擋住一刻,再放出尖刺木排對水軍進行衝擊,大戰艦或可無恙,這些小艇上的士兵絕對會倒大黴。
空中的箭雨轉向,集體向着衝撞艇上的強壯漢子射去。一名又一名麥加兵倒下,一個個身上插滿了箭孔,身體如篩子般直冒血泉。然而這些悍勇死士可以說是從整支軍隊中挑選出來的最勇敢最強壯的戰士,他們毫不畏懼敵如潮箭雨,自顧自如辛勤的森林工人般幹着砍伐工作。大批登陸艇上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爲同伴遮蔽箭雨,砰!一條鐵索終於經不住這刀劈斧砍,砰然斷裂沉入河中,順帶着還砸翻了一艘登陸艇,數十名士兵撲通撲通落入水中。
河面上,大量的尖刺木排涌現,看起來是要準備衝擊登陸艇。這一下要是讓它們衝過去,由於是逆流而上,對大戰艦或許還沒什麼影響,對登陸艇上的麥加軍來說就要倒大黴了。
而岸上的大量士兵,也紛紛提好了油桶,準備倒油入河,點火焚燒。
“放!”方慶大喊。
就在這一刻,空中一個悶雷突然響起,轟,大雨傾盆而下。
遠方一個Lang頭出現,徹底撲熄了方慶心中所有的勝利熱情。
“不好了,綠河漲潮了!!!”有士兵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