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布裙木釵,絲毫未施粉脂的臉上浮現着一股恬然的微笑,竟然是安之若素,林鈺偏着頭,看着李蓉手腳麻利地替自己的茶碗中放入一些茶葉,又回頭叫道:“龍狂,快過來爲林小姐沖水!”轉過頭來,笑着道:“林小姐,這可是我親自己製作的茉莉花茶,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在這大漠,卻也算是彌足珍貴了。”龍狂笑嘻嘻地提着一個暖壺過來,爲林鈺的茶碗衝上水,一股騰騰的熱氣伴隨着一陣清香登時飄滿了整個屋子,林鈺深深地吸了口氣,由衷地讚歎道:“好茶!”李蓉不由喜形於色,竟然如同一個孩子做一件事得到大人的讚賞一般喜歡。
林鈺看着李蓉的形色,好像對於目前的處境甚爲滿意,臉色紅潤,絲毫不像是被綁架而來的,倒像是她自己心甘情願一般。看着李蓉轉眼之間就將屋內收拾的一塵不染,林鈺不禁有些瞠目結舌,這還是以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嗎?
“鄔婆婆和李公公都死了!”林鈺試探地說道。
李蓉動作一僵,整個人如同泥雕木塑般呆了片刻,微微閉上的雙眼中兩滴清淚姍然而下。這兩人以前雖然不過是她家的奴才,但對於李蓉來說,卻是如同家人一般。半晌,李蓉睜開雙眼,看着林鈺苦澀地一笑,道:“死者已矣,我們活着地總要做些什麼纔好。”默默地坐到林鈺的對面。
“你是怎麼到得這裡?”林鈺問道,雖然都說李蓉是被綁架而來的,但看着目前的境況,林鈺卻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了。
李蓉微微一笑,看着走進門來,坐在一側的龍狂,款款道:“還不是這個人,夥同智光和尚將我綁架而來的。”龍狂沒想到一走進來來就碰到這個話題,不由狼狽地站了起來,慌亂地說道:“你們二人聊着,我到前邊看看去!”竟是一溜煙地跑了。
屋中二女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
林鈺打量着李蓉的面色,心中不由一動,李蓉對這龍狂看來很不一般,已是過來人的她已是隱隱猜到了些什麼,一時之間不由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個當朝公主,一個朝廷心患的大盜匪的兒子,有這可能麼?
李蓉卻也是冰雪聰明,一看林鈺的臉色,就明白林鈺已是看出了什麼,不由臉色一紅,低下頭輕輕地喝起茶來。
“看起來你在這裡生活得還很不錯啊?”林鈺說道。
李蓉放下茶碗,道:“剛來這裡的時候,我憤怒,恐懼,但過了一段時間後,這種感覺主慢慢地沒有了。他們對我一直不錯。”李蓉的目光越過林鈺的頭頂,直向外看去。似乎在回想着什麼,款款道:“日子過得久了,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我根本想也想不到的東西,我從沒來沒有想到過,在我大唐的統治下,竟然還有這麼困苦的百姓,這麼多的人對我家怨恨之極,每當聽到他們的詛咒,我都無地自容。”
“大漠是一片死亡之海,但總是有很多一無所有的百姓甘冒萬死穿越它來到這裡,他們所求的就是脫離我家的統治,這讓我不得不思考爲什麼我李家這麼不得人心呢?”
林鈺嘆口氣道:“天下貪官污吏數不勝數,那又有什麼辦法?官逼人反,人不得不反啊,爲了活命,那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李蓉點點頭道:“是啊,可是在這裡,我看到了不一樣的景像,我看到了所有的人如同兄弟姐妹一般的友愛,有一碗粥,大家也要分着喝,到得饑荒之時,所有的人,上至城主,下至普通百姓,都是吃着同一樣的東西,只有出征的將士才能吃上一碗乾飯。這種景況,你不親歷,是很難體會的。”
“我在這裡找到了一種平靜,找到了我內心深處一直渴望着的一種生活,那就是自由,雖然我是被綁來的,但在這裡,我不僅身體上是自由的,更重要的是,我的心靈重獲了自由,這是我以前在宮中從來沒有體會到的!”
林鈺看着李蓉怡然自得的臉孔,好似在這裡就是世外桃源一般,心中也不由得爲她歡喜,當下打趣地道:“只怕還不只這些吧!”
李蓉不由愕然,“還有什麼?”
林鈺笑着喝了一口茶:“我看那龍公子人可真是不錯啊!不僅一表人才,而且武功又高明的緊!”
李蓉不由面紅過耳,不過卻是並不反駁,直是低下頭去,兩手不安地擺弄着裙帶,就像一個心事被別人窺破的小姑娘,顯得侷促來安。
當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二人正說着龍狂,龍狂已是一陣風般地颳了進來,不過他的臉色卻是有些不好。
“我們剛剛得到情報!”龍狂看了二女一眼,緩緩地道:“這份情報卻和你們有些關係?”
“和我們有關?”二女不由詫異之極。
龍狂點點頭,道:“我們在西域大營的內線送出情報,飄飄郡主落到了裴立志手中,而且現在就在他手下第一高手唐維仁哪裡。而且魔刀雲飛揚也出現在了紫泥湖,不過他與唐維仁交過手後逃走,現在卻是下落不明!”
一語既出,在座的兩個女子都是一霎哪間變得臉色雪白,李蓉相到的是飄飄,而林鈺掛心的卻是雲飛揚。
半晌,李蓉才慌亂地道:“怎麼說裴立志也是朝廷的官員,飄飄是當朝郡主,她,她應當沒什麼危險吧?”
龍狂搖搖頭道:“哪也不見得,你也知道,目前我們也正在和裴立志虛與委蛇,從他近期的動向來看,只怕離他起兵的日子已是不遠了,現在飄飄落到他手中,那可是絕佳的人質,至少他可以以此要挾六王爺。”
“什麼,你說裴立志要造反了?”林鈺失聲問道。
“不錯,我們目前可是他的一個聯盟!”看了一眼李蓉,又接着道:“當然,這只是我們的計策,讓他對我們不加戒心罷了,但我們擔心的是,他可能還聯絡了西邊的蠻族!近期他的動作頻頻,父親推測,可能就在近期他要動手了!”
“可他的父母家人還在上洛啊?”林鈺問道。
龍狂一笑,道:“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早就是無君,無父,無母的了,爲了他所謂的大業,他可以犧牲任何人。”
“哪怎麼辦啊?”李蓉不由心亂如麻,飄飄是她最疼愛的妹妹了。
林鈺沉默片刻,霍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林小姐且慢!”龍狂一伸手攔住林鈺。
“林小姐是要去紫泥湖嗎?”
“不錯!”林鈺斷然道。
龍狂跟着道:“那林小姐知道這唐維仁是何人嗎?”看着林鈺搖頭,便接着道:“數十年前,他和你的師父齊名,一身功夫不在你師父之下,你貿然前去,不是去送死嗎?何況這紫泥湖是裴立志的中心大營所在,數萬將士齊聚於此,當真是如龍潭虎穴一般。”
林鈺冷冷一笑:“就算真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上一闖!”
李蓉一看牽住龍狂的衣服,淚水漣漣地道:“龍狂,你可要救救飄飄啊!”
龍狂嘆口氣,道:“當然是要救的,不過我們先去和父親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辦吧!”
一日之後,十數騎人馬自傲嘯城躍馬而出,向數百里外的紫泥湖狂奔而去。這一羣人中包括着林鈺,龍狂,傲嘯城智將鄧鵬,勇將石先勇,另加上十數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看來爲了營救飄飄,龍王也是下了大本錢的。
“記住,唐維仁的武功不是你們所能力敵的,林鈺加上龍狂二人聯手大概可以撐上數百招,至於唐維仁的兩個弟子,到時自有人會將他們引開,所以到時候你們要對付的就只有唐維仁一人,在林鈺和龍狂二人與唐維仁動手時,其餘人迅速搶了飄飄郡主就走,而你們二人,也千萬不要戀戰,一旦得手,要迅速擺脫這老兒,逃出紫泥湖!”臨行前龍王的千叮嚀萬囑咐又響在了衆人的耳邊。這唐維仁有這樣厲害嗎?林鈺心中甚爲不服氣,但看着龍王那鄭重其事的面色,又不由得不信。
紫泥湖,飛揚這邊也在作着最後的準備,三娘看着正襟危坐,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弒神地飛揚,不安地道:“雲幫主,你當真是去動手嗎?”
飛揚擡頭看了三娘一眼,微微一笑:“三娘放心罷,就算打不過,我還不會逃嗎?”
三娘點頭道:“我們這裡沒有什麼武功特別好的高手,雞鳴狗盜之徒倒有不少,給幫主的幫助不大,這事,我總覺得有點玄!”
飛揚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三娘,別小看了這些雞鳴狗盜之徒,有些時候,這些人比武功更能管用。”刷的一聲,將弒神收進鞘內,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城東唐維仁住處,這是一幢獨立的大房子,三面環水,西邊幾裡處就是紫泥湖的軍營,相比哪邊的熱鬧相比,這裡要算是清靜得了,自從唐維仁住到這裡後,在裴立志的嚴令之下,所有的軍事行動都遠遠地避開了這一片區域,這裡,應當算是這大軍營中的一片靜土了。
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唐維仁自入定中醒過來,略微活動一下筋骨,大步走出房間,房門外,早有二個侍女一捧銅盆,一個手拿着雪白的毛巾守候在哪裡,伸手接過毛巾,將臉擦拭一遍,忽地皺眉道:“二位少爺呢?”
手持毛巾的少女怯生生地道:“兩位少爺被一位將軍給請去了,說是打着了難得的野味,邀二位少爺去喝上幾杯!”
唐維仁重重地哼了一聲:“真是不長進啊!這次出去吃了大虧,居然還不思奮進,整日價地飲酒作樂,難不成我唐維仁的弟子比霍震廷的弟子差麼?”
二個女子低着頭,卻是不敢作聲。
“那個什麼飄飄郡主怎麼樣了?”
“飄飄郡主仍是大罵個不休,也不肯吃飯!”
唐維仁冷冷一笑,“到了我這裡,還擺她哪郡主的架子麼?”大步向外走去。
此時的飄飄,正被軟禁在一間偏房內,不知唐維仁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什麼手段,雖然行動與常人無異,但卻是一絲一毫的真力也提不起來,看着屋中兩個孔武有力的婦人,飄飄除了破口大罵,卻是無計可施。
門吱呀一聲打開,唐維仁板着臉孔走了進來。飄飄一下子跳將起來,大叫道:“老傢伙,我勸你還是趁早將我放了出去,否則我雲大哥趕來,定然將你碎屍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唐維仁哈哈一笑:“小郡主,我勸你還是乖乖地好,我將你請到這裡來,就是想讓你的這位雲大哥來。”一邊說,一隻手卻是無聲無息地自桌上的一個茶碗上掠過,接着道:“你的這位雲大哥,已是和我交過手了,現在狼狽而逃,不過我想只要你在這裡,他一定還會來罷,很快,你就會見到他了,我勸你還是乖乖地好,否則我可不管你是什麼郡主不郡主,惹惱了我,有你的苦頭吃。”說完,一甩手走了出去。
飄飄卻是不信,在房中又是一陣大罵,直罵得口乾舌燥,這才停下來,伸手向桌上的茶碗端去,想喝上一口水,歇上一口氣再來罵。手剛一接觸到茶碗,卟的一聲,好好地放在桌上的茶碗忽地變成了粉末,茶水流得滿桌都是,飄飄一驚,眼中忽地現出恐懼的神色,這種無聲無息地碎石成粉的功夫她也曾見過,那是她的父親曾施展過,飄飄猛地省起剛纔唐維仁的手曾自這茶碗上掠過,心中猛地一陣驚恐,這唐維仁的武功不在自己父親這下,哪,哪雲大哥會是他的對手嗎?飄飄的心猛地跳了起來,本來一直盼望着飛揚來救自己的她這一下卻是千盼萬盼她的雲大哥可千萬不要來了。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唐維仁坐在明亮的燈光下,正自聚精會神地看着一本書。而在門外的紫泥湖中,平靜的水面突地起了一陣漣漪,十幾個腦袋自湖面上悄悄地浮現了上來,一身緊身水靠的林鈺等人悄無聲息地摸了上來。
一閃身,衆人已是躍過了圍牆,分成了兩股,一隊向屋後摸去,一隊卻是正面而來。
屋中的唐維仁哼了一聲,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道:“朋友們來了,怎麼不來見見主人,卻這樣偷偷摸摸啊?”
手一揮,緊閉着的房門無風自開,藉着房內的燈光,一身夜行衣的衆人全都暴露在了唐維仁的眼下。
身形一閃,唐維仁已是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反揹着雙手,唐維仁打量着衆人,笑道:“原以爲是魔刀來了,原來卻不是,不知你們又是哪路朋友啊,報上個名號來!”黑巾蒙面的龍狂沉聲道:“分頭行動!”手中的刀緩緩地擡了起來,與此同時,林鈺的夜雨刷地出鞘,一股凜冽的寒氣立時瀰漫開來,二人自是知道眼前這人的份量,都是不約而同地將全身的功力提到了最高,一時之間,龍狂的身周彷彿有了股吸力,將身周的空氣盡數向內裡吸去,林鈺整個身形卻是開始隱在一股淡淡的白霧中,雙眸已開始慢慢變成銀色。
看着二人的神態,唐維仁也是微吃一驚:“好,原來是狂沙真氣和寂滅心經,想不到今日一下了見到了兩位故人之後,也算是不虛此行了!”兩手微微擡起,手上方忽地閃爍起一陣碧綠綠的水光,映着微弱的燈光,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鄧鵬緊張地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對峙,手一揮,叫道:“走!”就向後院摸去。
唐維仁忽地大笑起來:“無知小兒,想這樣從我手中救走人嗎?也未免太看來起老夫了吧!”
鄧鵬,石先勇等數人猛地感到一股無形的勁力奔涌而來,竟是將衆人牢牢地困住,不由臉上變色。
紫泥湖中又是一陣水花翻涌,飛揚探出頭來,打量一下週圍的環境,身形如大鳥般拔起,落在了房頂上,擡眼看去,一下子血液都似乎凝住了,那蒙在淡淡白影中的俏麗人影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林鈺嗎?她怎麼會有這麼多同伴,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的人看來武功也甚爲高強。仔細地審視了一下環境,心中已是瞭然,林鈺也是來救飄飄的,看來他們無法突破唐維仁的馭意之境,只要纏住唐維仁,飄飄自然就得救了。
一聲長嘯,飛揚現出身形,弒神自空中一閃,在唐維仁和鄧鵬等諸人之間一閃而過,如撕裂帛一般,鄧鵬諸人身形猛地向前一衝,已是得到了自由,衆人低聲歡呼一聲,猛地衝進了屋內。
飛揚如同大鵬般自屋頂冉冉而落,站在唐維仁的身後,弒神繞着他不住盤旋,一雙眼卻是眨也不眨地看着對面林鈺。林鈺銀眸中忽地閃過一片亮晶晶東西,心神不由一亂。
此時的唐維仁正自暗暗叫苦,魔刀忽來,這一下自己可就無力控制住另外一些人去搭救飄飄了,心中不由暗罵自己的兩個弟子,要是他們再此,又怎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雖說自己可以立時招喚他們,但作爲一代宗師,在後輩面前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這個面子,眼前這三人武功雖高,但卻也不足爲懼,當下靜下心來,就算丟了飄飄,這三人只要將其拿下,也算是一大收穫了。
正在此時,林鈺心神一亂之下,立時露出了破綻,唐維仁怪笑一聲,身形一晃,已是攻了上去,與此同時,龍狂和飛揚也是大喝一聲,兩邊同時夾攻上去,一場惡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