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大雁落在沙灘,煙霧淒寒,江水緩慢東流,遠遠的青山中似乎有仙樂飄蕩。敗葉蕭蕭,時值深秋,夕陽籠罩,昏暮中飛鳥零亂,江面上一點帆影逆流而上,碧雲漂浮,美景醉人。臨江亭雖然是極好的遊覽去處,但這時的天氣極涼,文人雅客不見蹤影。亭中卻有三人盤膝而坐,好似老僧坐禪一般一動不動。一名獨臂道人正是絕塵子,白衣老者正是雲夢刀王陳海秋,另一名黑衣人自然是秦正陽。正中鋪着一張圖,三人顯然在研習圖上武功,但卻面朝亭外,目中是風雲變幻,腦中卻在思索圖上的武功。一抹殘陽在西山流連不去,看到帆影漸近,秦正陽讚道:“千里返孤帆,果然是少見的美景,可惜這禹王三式還是沒有進展。”絕塵子道:“沒有前面六式,實在不好捉摸。”刀王笑道:“其實你們純粹浪費功夫,就算沒有禹王三式誰又能把我們怎樣?”秦正陽笑道:“話是不錯,不過身爲武者,見到一個高峰總要想辦法翻過去,當初風魔獵天稱雄天下,我們總要體會一下他的武功。再說如果沒有任何目標,每日寄情山水也無趣。”絕塵子道:“你們兩個都無所謂,貧道卻想提升崑崙一門的武功。”秦正陽勸道:“其實也不用執着,除你之外,崑崙派根本沒人練成九天風雷動,再提升一步也沒什麼用處,如果無人練成,再高深的武功也發揮不了作用。”絕塵子笑道:“貧道何嘗不知,只不過遇到這樣的難題不把它解開實在不甘心。”三人所有心思都集中在禹王三式,拋開一切,各盡所能準備解開這個難題。已經冥思苦想數日,始終難以融會貫通。這時江面上遠遠傳來一陣琴聲,一個竹排順流而下,竹排上只有一人端坐撫琴,雲髻高梳,淡施脂粉,玉腕輕舒,竟然是一位絕色佳人。琴聲曼妙動聽,與風聲,流水聲,並滿天夕陽融在一處,恍如天籟之音。竹排漸近,沙灘上大雁展翅飛起,在夕陽中盤旋,姿態輕盈,美侖美奐。竹排上美女衣袂飄飄,清霧中好似神仙中人,來到近前,琴聲稍停,秦正陽笑道:“我當是廣寒宮的仙女,原來是九娘。”薛九娘笑道:“都說你心細如髮,目光如炬,連自己的妻子都看不出來豈不可笑?”絕塵子道:“這也怪不得他,紫雲內功大成之後九娘好似脫胎換骨,連面容都有些變化。”三人談笑,卻不曾聽到刀王發話,秦正陽注目一看,卻見刀王閉目凝神,伸出右手虛劃出一道弧線,秦正陽心頭一動,這就是解開禹王三式的鑰匙。
刀王渾然不覺,自顧在幻境中虛劃,絕塵子也注意到刀王的舉動不一般,靜心觀察。薛九娘對這三個人的舉動見怪不怪,早就習慣了,笑吟吟看着。夕陽終於沉下去,暮色漸濃。秦正陽向絕塵子使個眼色,兩人面對圖譜打坐,真氣遊走全身,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薛九娘感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聽不到一點聲息,連江水都好似停止一般。那一輪明月好似藏起來,許久不見蹤影。不知過了多久,刀王右手緩緩反手劃出,秦正陽與絕塵子各出一指劃出弧線,薛九娘感覺到,三條弧線乃是三人武功的精華所在,奪天地造化。只見三人手指緩緩落到圖上,一霎時月光乍現,柔和的月光灑下來,不知何時明月已經高掛。就見圖譜突然自燃,薛九娘嚇了一跳,瞬間圖譜就化爲灰燼,三人緩緩起身,相視一笑。絕塵子嘆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行,貧道最急於解開禹王三式,卻被三人中態度最不積極的刀王悟出其中奧妙。”秦正陽笑道:“你我急於解開禹王三式,反倒不能發覺其中的精髓,刀王不把禹王三式放在心上,反而能在自己多年的積累中找到解決的辦法。”刀王拈鬚道:“可惜無法得到另外六式,這一門驚世絕學最多能展現六成的威力。”絕塵子笑道:“能有這樣的收穫就已經很不錯了,崑崙派後繼乏人,貧道要回山指點後輩,先行一步。”身形如一隻大雁劃出,轉眼不見。秦正陽看着絕塵子背影道:“這個牛鼻子,一點也不糟踐東西,剛學會就用上了。”刀王道:“你們小兩口儘管自便,竹排老夫帶走了。”飄身落到竹排上,大袖一拂,竹排好似離弦之箭射出,隱入月色。薛九娘問道:“正陽,禹王三式有何奇妙之處?”秦正陽道:“只可意會,難以言傳。反正禹王三式已經融入自身,這件事先放一放,百靈島那邊有何動靜?”薛九娘答道:“喬少清得到百靈島秘籍,進步不少,喬玉清把黃金城的黃金盡數運到中原,召集了一大批舊日的嘍羅,準備一統江湖。烏雲仙夫妻手中沒有多少人,靈雲公主頗有心機,喬玉清這樣人物竟然對她俯首帖耳,此中緣由無從查起。”秦正陽點頭:“喬玉清,喬少清兄弟兩個不足爲慮,靈雲公主纔是如今江湖中唯一能威脅到我的人。孔靜修乃是武學奇才,對這個獨生女寄予厚望,此女修爲恐怕不在其父之下,按說此女應該有四十幾歲,可容貌卻好似妙齡少女,內功練到駐顏這一步實在不簡單。”
薛九娘對自己容顏極爲自負,聽到此語問道:“如今我的紫雲內功大成,容顏轉少,那靈雲公主是不是也修習過?”秦正陽搖頭:“你只是略窺門徑,當初在黃金城,孔靜修施展的縮骨功出神入化,那一門內功極爲神奇。靈雲公主雖然比不上孔靜修的境界,但這一門內功更適合女子,因此靈雲公主才能保持青春。”薛九娘問:“靈雲公主必定有自己的巢穴,有沒有準確消息?”秦正陽笑道:“自然瞞不住我,靈雲公主有兩個替身,一個在荊門,一個帶在身邊,如今在洞庭湖上一隻綵船之內,喬玉清,喬少清兄弟都是被她美色所迷,成爲她的入幕之賓。喬玉清倒也罷了,喬少清修爲極高,竟然被美色所迷,看來靈雲公主的神通不小。”薛九娘不解問道:“既然知道靈雲公主身在何處,爲何不下手除去?難道你也被美色迷住?”秦正陽笑道:“讓女人不吃醋比上天入地還難。靈雲公主心思細密,部署周詳,綵船四周有不少高手隱藏,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她知曉。再說就算我被靈雲公主美色所迷也無用,她根本不敢見我,至今我還不知道靈雲公主的長相。”薛九娘這才放心,笑道:“如果你娶了靈雲公主,整個天下都在掌中了。”秦正陽滿懷自信道:“如今的天下已經在我掌中,靈雲公主這些伎倆在我眼裡不算什麼。當真動手,早把他們剷除了。”薛九娘問:“既然如此,爲何不動手?等到他們對聚風堂或者海青師徒動手豈不晚了?”秦正陽解釋:“江湖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開創聚風堂的時候形勢嚴峻得多,有誰來幫我一把?海青師徒有一多半是我造就的,金童更是我親手提拔的,後面的路要他們自己走,身在江湖,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任何人身上,只有自己靠自己。”薛九娘點頭:“我明白了,你對自己的兒子都狠得下心,不過如果沒有當初的狠心也沒有如今的金象王,你什麼都對,我要回去了。”兩人攜手隱入夜色。
暮雲紛飛,暮靄迷茫,滿目煙波浩渺,瀰漫着無邊遼闊的南天。洞庭湖上游船往來,燈火照亮水面,管絃之聲不絕於耳,不時有樓船穿梭。其中最大的一隻樓船裝飾最爲華麗,艙中珠光寶氣,陳設着奇巧珍玩,紫金香爐裡散發着幽香,一名妖冶的美女在一種奇異的樂器伴奏下翩翩起舞。此女的骨節竟然可以隨意轉折,姿勢絕非中土所出,纖纖玉足,瑩瑩玉手,在妖冶的舞姿中竟然有一股莊嚴之色。可惜如此絕妙的舞姿只有一人欣賞,桌案後椅上端坐一人,玉面微須,神情瀟灑,目中有一股傲氣,正是曾經在秦正陽手上吃過大虧的赤霞島主喬少清。正目不轉睛盯着美女,神魂激盪,不能自已。美女舞罷,嫣然一笑:“這天魔舞出自天竺國,當今之世只有你一人有福氣欣賞,該滿意了吧?”喬少清笑道:“果然非同凡響,連皇帝也沒這個福氣,既然你把我找來,就不要想用天魔舞打發我。”美女粉面生春道:“看把你急的,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豈能讓你白來一趟?”喬少清笑道:“你也不用瞞我,你這樣的女人不可能只有一個男人,能讓你死心塌地的人只有一個,可惜他決不會看上你。”美女咬牙道:“我得不到他也不能讓他好過,我要毀掉他辛辛苦苦開創的聚風堂。”能說出此話的自然是靈雲公主。喬少清冷笑道:“毀掉聚風堂有什麼用?連你爹都被他殺了,你又能怎樣?雖然集中了強大的力量,不過實話對你說,只要他動手,根本沒有勝算,能活命就算不錯了。不是我潑冷水,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監視之中,如果能威脅到他,他早就動手了。你爹的本領不用我說,你比誰都清楚,凌仙的心計過人,可稱女諸葛,連他們兩個都一敗塗地,我們又能有何作爲?”靈雲公主道:“我知道鬥不過他,也不想一統江湖,就是想讓他看看,他身邊的女人根本比不上我,只有我纔是他最合適的伴侶。找到他是太難了,只要我在江湖上攪起滔天大浪,他就會注意我,要講武功,心計,容貌,薛九娘沒有一點比得上我。”喬少清笑道:“看來我可要抓緊時機,如果你真的遂了心願我就沒機會了,希望你能成功,如果秦正陽娶了你倒可以出出我的氣,終究是我最先領略到你的絕代風華。”
誰也不會想到,靈雲公主的心思竟然是要嫁給秦正陽,喬少清之所以全力相助不僅是貪圖美色,還是爲了得到百靈島的秘籍,提升自己的修爲。不過雖然有了進步,卻得到消息,秦正陽竟然得到禹王三式,雖然已經殘缺,但秦正陽不是普通人,肯定有辦法解決。因此喬少清打消了報仇的念頭,再加上數次探查青雲山莊的人沒有一個生還,喬少清已經做好準備,在中原大撈一把就走,人生得意須盡歡,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兩人各懷心思,互相利用,勾結到一處。這件事的內情連秦正陽也難以明白,安排下不少人觀察動靜。海青師徒抓緊準備應付即將到來的風浪,每日小心翼翼。這一日深夜師徒兩個正與彭元濟商議下一步計劃,紗燈內火苗輕輕一晃,海青心裡一動,轉頭向窗外道:“是大哥來了麼?”窗外傳來笑聲,一轉眼海雲已經來到桌案之前。向彭元濟施禮:“軍師,久違了。”彭元濟還禮道:“原本是聚風堂的能手,卻在這種情形下見面,說不出什麼滋味。”海雲嘆道:“江湖事,風雲難料,我們並不是背叛聚風堂,而是被金童趕出來的,沒什麼好內疚的。金童連結義的四位兄長都容不下,何況我等。既然秦堂主不怪罪,我們也不用掛懷。”彭元濟點頭:“想不到你比我還看得明白。”落座後海青問道:“大哥進來的身法眼生的很,是不是新得的絕技?”海雲笑道:“說起來還是託你的福,你得到禹王三式,秦堂主與絕塵子,刀王研究出一些眉目,本來要親自來指點你,因爲軍師在這裡,不好見面,就把這件事交給我了。”彭元濟喜道:“禹王三式被解開了,這可是大喜事,秦堂主有什麼交代?”海雲道:“秦堂主說,禹王三式是海青在擂臺上得到的,既然解開了就要教給他。至於江湖動靜,堂主只說一切靠自己,不要指望青雲山莊的力量。”彭元濟點頭:“秦堂主對自己的兒子都狠得下心,才造就了金象王的霸業,我們也要自己努力。”海青深有同感:“其實秦堂主已經破格關照了,我們不能期望太高,沒有秦堂主,就沒有我們師徒的今天,我不能辱沒天罡刀的聲名。”海雲讚道:“這纔是我兄弟,禹王三式變化極多,秦堂主與兩位高人聯手還花費了不少功夫,我只學得兩三成,還要與兄弟研討一番,要想融會貫通至少要三個月,一切有勞軍師。”彭元濟道:“這是自然,不知盟主能不能修習?”海雲搖頭:“禹王三式是極爲深奧的武功,憑我兄弟的修爲根本領悟不到其中精髓,這是秦堂主關照纔有這個機會。風龍是另一類人,領會不到其中奧妙。”風龍笑道:“我可懶得琢磨,師父學會了就行了。”海青道:“你也不能偷懶,紫金錘固然純熟,但劈風斬這保命的一招一定不能放鬆。”風龍點頭:“我知道了,師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