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進正在奇怪,突然隔壁傳來一疊紙,示意他繼續往後傳。
蘇進接過來一看,是一份調查問卷,滿滿一張a4紙的選擇題。
前面又傳來了通知聲,讓他們趕緊填完表格,在上課前交上去。
這是實名問卷,一共十來道題,第一道就是“你對文物修復行業的興趣如何?”
下面幾個選項分別是“非常濃厚”“濃厚”“有點興趣”“興趣一般”。
前面五道題基本上都是這樣,蘇進格外留意的是第五道。
“如果有機會,你願意以進入這一行業爲目標,進一步學習文物修復嗎?”
蘇進的手一頓。他不久前的想法在這道題上得到了完美的映證。
果然,這次公開課的真實目的就是這個。文修專業決定從前來上課的學生裡選一部分,進行隱形的擴招!
如果不是以前的蘇進考上的是古代史專業,換現在的蘇進自己來選的話,他肯定還是要選文修專業。
畢竟,學無止境,兩個世界又有很大的不同。能進入一個專業的環境,重新學習,那還是很不一樣的。
下面有三個選項——
“願意”“考慮考慮”“不願意”。
蘇進拿起筆,在第一個選項上面打了勾。
一共十五道題,前五道統計的是學生們對文修專業的興趣程度,後面五道詢問的是學生們以前對這個專業的瞭解程度,最後五道有點奇怪,它問的是一些與文物和修復毫無關係的問題,只是學生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選擇。
蘇進在文修方面何等全能,他的眼睛一亮,恨不得馬上去找文修專業的問一下,這份問卷究竟是誰設計的!
他一眼就看出這五道題的目的了!
它們其實是性格測試,每一道其實都關乎文修專業真正的需要——熱情與耐性。
很多人都是三分鐘熱度,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可能非常熱情,但是沒過多久,熱度過了,就懶得再繼續了。
還有一些人,可能是真的喜歡,但更適合做一些外向性的、揮灑自己熱情的事情,很難坐得下來。
而文物修復,是一項長時間的,大部分時候可以稱得上枯燥的工作。
它一方面需要從業者對文物以及修復真正的熱情,另一方面,需要他們耐得住性子,坐得下來。不然,一個急躁或者不耐煩,手下就有可能出錯,很有可能就把該修好的東西破壞得更厲害了。
十五道選擇題當然耗費不了多少時間,沒一會兒蘇進就填完了。卷頭需要寫上自己的學號、專業和姓名,蘇進非常認真地填寫了上去。
片刻後,前面要求回收問卷,蘇進把a4紙遞還回去,還順便看了下其他三個室友的答案。
三人的答案都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在對文修專業的興趣上,方勁鬆填寫的是“非常濃厚”,郭天和程文旭都是“有點興趣”。
而在第五題的專業選擇上,只有方勁鬆填的是“願意”。其他兩人的筆觸明顯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選了“不願意”。
蘇進笑了笑,又關注了一下方勁鬆的最後五道題。
然後,他輕輕嘆了口氣,有點遺憾。
他果然沒猜錯,方勁鬆是一個性格非常沉穩,有計劃性、耐得下性子的人。如果不是他的手指天生殘缺,這樣的人是最適合從事文物修復行業的。
現在,就算蘇進給他制定了方案,他照着訓練下去,也只能劍走偏峰,沒辦法到達最頂峰。
蘇進看完,把幾張紙傳遞了出去。表格一節節往前傳遞,沒一會兒就全部收齊了,遞到了蔣志新的手上。
蔣志新匆匆翻了一遍,拿起話筒,揚聲道:“謝謝各位的熱情參與,現在我們需要重新分一下座位。”
學生們騷動起來,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蔣志新道:“前五道題,選擇a的加五分,選擇b的加3分,選擇c的加2分,選擇d的不加分。請總分在二十三分以上的同學,坐到這裡來。”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那正是禮堂前五排的左邊,已經提前被空出來了。
前五題一共二十分,就是說至少有四道題要選a,頂多只有一項選b。
蘇進和方勁鬆一起站了起來,向前走去。郭天一扯蘇進的衣服,小聲道:“這分組一定有鬼,沒準兒是那傢伙有意搞的,你要小心啊!”
蘇進笑着點頭,程文旭不信地說:“怎麼可能?這種大型公開課,蔣志新是講師,怎麼可能當衆搞事?”
郭天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你不懂,男人的醋勁發作起來,可是很嚇人的!”
他們走到前面,蘇進擡起頭,發現蔣志新正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眼,蘇進微微一笑,點頭行禮,蔣志新面無表情。
學生們紛紛聚集過來,還沒有坐下,蔣志新又道:“請第五道題選a的同學坐在前面。”
又交換了一下位置。
蘇進默不吭聲地打量四周,發現換到這裡來的學生一共三十二人,就有二十八人坐到了前面,後面一整排,只有空空蕩蕩的四個人。
也就是說,這二十八人,全部都是第五道題選a的。也就是,如果有機會的話,這二十八個學生全部都願意轉專業,換到文修專業上課。
其餘同學也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了,他們相互打量,大部分人的表情還是比較友好的。
突然,蘇進左邊隔了兩個座位的一個人突然叫道:“你是蘇進?古代史專業的蘇進?”
蘇進一愣,那是一個矮個子的小平頭,長得有點胖,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道:“對,我認出來了,我之前看過你的視頻!”
蘇進遲疑道:“對,我是古代史的蘇進,你是……”
小平頭隔着人,熱情地跟他握手:“我叫徐英,也是歷史系的,不過是民國史的。學校網站上的那篇文章是你寫的吧?我昨天就看了,看了五遍,寫得非常好!”
視頻刪得很快,看過的人不算太多,但這裡幾乎所有人都看過蘇進那篇關於古瑟的文章。
他們一起興奮了,湊到他旁邊問:“那架古瑟真是你親眼看過的?”
蘇進很習慣這種熱情的態度,他點頭笑道:“嗯,是我親眼看到的。我手裡還有一些照片,你們要看嗎?”
“要要要!”
蘇進之前對着那具漢瑟拍了不少,前後左右,全景細節都有。這時候他把照片調出來給大家看,指着說:“我在文章裡強調寫了琴絃,其實只是個噱頭,它真正讓人關注的地方不止如此。你們看見這些琴柱了嗎?它是可以移動的,這樣一來,琴絃鬆了,就能很方便地調音……”
他侃侃而談,旁邊的人全部聽得入神。
最後,他遺憾地搖搖頭道,“可惜,當時去得太匆忙,只能用手機拍照,細節還是不夠清晰。”
徐英呆了好一會兒,道:“已經拍得很好了!沒事,我回頭送你個相機,百微鏡頭,保管什麼細節都能拍得清清楚楚!”
旁邊相熟的人取笑他:“媽的,死暴發戶又闊氣了!”
他解釋了大家才知道,徐英他爸是個煤老闆,是個貨真價實的暴發戶有錢人。徐英感興趣的是文物這麼有文化的東西,但經常也免不了暴發戶的習氣,張嘴就是買買買。
同學介紹的時候,徐英撓着平頭,嘿嘿嘿地傻笑,也不生氣。大家覺得他性格不錯,經過這點小熱鬧,這邊的氣氛一下子更親近了。
這時,舞臺上傳來兩聲咳嗽聲,大家擡頭一看,蔣志新正看着這邊,道:“下半節課馬上就要開始,請同學們保持安靜。”
他們一談起文物,時間就過得很快。不知什麼時候,其餘學生也根據問卷得出的分數適當地分了組,換了座位。但那邊大部分人只是小調整,徹底換了座位的只有他們這三十多個。
學生們紛紛坐回自己的座位坐好,蔣志新意味深長地看了蘇進一眼,轉回頭去,繼續開始上起課來。
他一開口,旁邊的學生全部閉嘴,極爲專注地看着他,連徐英都不例外。
蘇進往旁邊看了一眼,對這些學生對文物修復認真的態度又有了新的認識。
下半節課一開始,蔣志新就操縱屏幕,顯示出一本書,問道:“同學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那是一本合上的書,非常破舊。鏡頭在這本書周圍繞了一圈,顯示出了各種細節,最顯眼的是左上角的“備急千金要方第十四”的字樣。
下面學生紛紛道:“這是古籍吧?”
蔣志新扯出一個笑容,點頭道:“沒錯,有同學能更詳細地說說它的來歷嗎?”
他轉頭看向蘇進這邊,問道:“這邊的同學是對文物修復最感興趣的,有沒有人有所瞭解?”
他一看過來,蘇進就有了一些預感,果然,蔣志新接着就看向他,問道:“蘇進同學不久前纔在學校網站上開了專欄,專門介紹各種文物,能請你站起來回答一下嗎?”
蘇進與他對視片刻,點點頭,站了起來,旁邊馬上有協助工作的學生遞來了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