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發生了雷寶兒的意外事件,這個儀式比想象中時間更長,到結束時,已經基本上下午兩點了。
從下午開始,纔算是驚龍會的正式流程。
大部分修復師都不是第一次參加驚龍會,就算是各門派世家第一次來的,多半也有前輩帶領,不會完全懵懂無知。
天工社團這邊也有蔣志新,他在今天之前是二段,就至少也來過兩次,對這裡的流程還是很清楚的。
他給其他同學介紹了一下接下來兩天半的安排。
整個段位考試都集中在第二天,將從上午九點開始。
定段考試和低段修復師的工作比較簡單,上午十二點之前將會全部結束。中高段修復師修復的時間會比較長,將會延長到下午四點,到這個時間也必須結束。
整個第二天,都是驚龍會所謂的“驚天下”時間,四天以下,更將會集中進行。
所謂的“驚天下”,就各勢力、各修復師解決恩怨的時間。
修復師之間也會有矛盾,尤其是修復世家內部以及相互之間,由於搶奪資源、理念相異,可能出現各種各樣的衝突。
修復師之間的矛盾,當然應該用修復師的手段來解決。
所以,在驚天下時間裡,所有修復師都可以向其他修復師提出挑戰。
“奪段”就是其中一種挑戰,其他挑戰也跟這個比較近似,有一些相關的規則。
譬如,高段者不可向低段者挑戰,只能低挑高或者同級挑戰。
奪段由於獎勵非常豐厚,懲罰也很嚴厲,譬如奪段失敗者將會被剝奪以前的全部段位,從此再也不能參加定段考試,從此再也不能從事這一行工作。
其他的挑戰也有懲罰,相對來說就沒這麼嚴厲了。
具體的懲罰手段,通常都是由挑戰者提出,經由被挑戰者同意之後執行。
所以,驚天下時間段是整個驚龍會過程裡,最激烈、最好看的節目,最關鍵的是,挑戰與被挑戰都是公開進行的,中間會穿插大量的現場修復,這在平時可是很難見到的。
蔣志新在講述的時候,何三一直坐在天工社團的陣營裡,沒有離開。他低垂着眼睫,像是在想着什麼。
其他學生們聽得興致勃勃,表示到時候一定會到場圍觀。只有蘇進留意到了他的異樣,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時,圜丘下方正在有序退場,文物協會給修復師們安排了休息以及進餐的地方,正在引導他們過去。
天工社團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暫時沒有動。
這時,一個人突然走到他們身邊,敲敲椅背,叫道:“蘇進?”
蘇進擡頭,看着談修之正看着他。
蘇進笑了笑,站起來,跟着他走到一邊。
談修之說得言簡意賅,道:“剛纔舒倩找我,她說她直接跟你說的話太顯眼了,讓我轉達一下。”
蘇進點頭。
談修之道:“她說,不要理會協會的規定,還是遞交一份標書上去。她之前跟你說的話,現在也還是做數的。”
蘇進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名正則言順,一開始就按規矩辦事,以後也好按規矩管人。”
現在雪已經再次停下了,在欄杆、樹冠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空氣裡氣溫仍然很低,薄雪並沒有融化的跡象。
蘇進站在雪地裡,氣定神閒地說:“你放心吧,這些事情,我早就有準備了。”他擡頭看着談修之一笑,道,“你忘記了,我還讓你幫了不少忙呢。”
談修之深深注視着他,突然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拍了拍蘇進的背,道:“行,那我就等着看了!”
驚龍會第一天下午主要在神樂署進行。
這個古老的建築同樣已經被整修一新,裡裡外外被佈置得像個大展廳。
神樂署同樣內外兩殿,外殿提供給各個展商,展示並銷售相關文物修復的各種設備、藥劑、工具等等。中間的廣場陳列了大量的低等級文物和工具,讓修復師們交流技藝。內殿主要用作文物展示。
當然,由於文物修復師的獨有特性,展出的文物大多不是完好無損的,而是修復過後的。它們重在展示修復師的技藝,因此裡面不少文物看上去破損非常嚴重,即使經過修復,也仍然流露着滄桑的印記。
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把修復與全新的藝術相結合,讓舊有的文物煥發出了全新的光彩。
蘇進一開始就提醒了天工社團的成員們,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可以多去觀摩學習,瞭解一下頂級修復師們的技藝。
於是一吃完飯,學生們就買了門票,進去內殿觀看。
門票價格並不看,主要是爲了節制人流所用。學生們看得專心致志,他們很守規矩,一邊看,一邊低聲討論,絕不大聲喧譁。蘇進當然也跟着一起去了,見識了不少以前從未聽說過的手法,也一樣大有收穫。
看到一半,他的手肘突然被人拉了一下。蘇進低頭,發現張萬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身邊,對他示意道:“跟我出來。”
蘇進跟同學們打了聲招呼,跟着張萬生一起走了出去。
這一批進來的修復師有一百多人,除了天工社團的成員以外,還有很多陌生人。蘇進一邊走,一邊留意到,他們看見張萬生的時候,都極爲平常地移開了目光,顯然並不認識他。
走了兩步,蘇進問道:“張前輩,你上午到哪裡去了?”
張萬生嗤了一聲,說:“那狗屁儀式有什麼好看的?年年都是一樣,一點新花樣也沒有。簡直可笑,不過是一羣工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技藝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跟老天爺有什麼關係?”
他說得並不激動,反而有些隨意。但在這種時候,越是隨意,越代表着他對文物協會的漠然與輕蔑。
很快,他把蘇進帶到了神樂署後院,從一個偏僻的小門走了出去。那裡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站了三個人,正在輕聲交談。
蘇進一擡眼睛,馬上全部都認出來了。這三位,正是上午進行儀式時的三位九段,現在全部聚集到了這裡。
聽見蘇進的腳步聲,三個人一起回過頭來,表情各異。齊九段像是早上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微笑着跟蘇進打招呼。宋九段面無表情,剩下的嶽九段表情和藹,親切地向蘇進點了點頭。
張萬生走到他們面前,哼了一聲說:“蘇進我帶過來了,你們有什麼話就直接就跟他說吧。”
令人意外的是,最先開口的是表情最爲冷漠的宋九段。
他看着蘇進,臉上浮出一絲歉意,道:“今天早上,真是對不起了。”說着,堂堂九段之尊,退後一步,向蘇進行了一個禮。
蘇進連忙還禮,嘴上卻並不客氣,道:“我也覺得您的做法有些問題,但是這個道歉,似乎並不應該由我來接受。”
宋九段直起身子,坦然道:“是的。之前我已經找到了雷寶兒,當衆向他道了歉。這個是我們的錯。你說得對,不管我們有什麼樣的理由,那始終是雷家的私產,我們想要,就應該正正當當地交流談判,等價交換。使用陰謀詭計,不顧對方的意願,設局搶奪,這是小人作爲!”
他說得非常認真,堂堂正正,絕不迴避自己的錯誤。
他說,“驚龍會之後,我會再去一次雷家,向端木夫人和雷寶兒道歉。屆時我會對這件事做出賠償,以表示我的歉意。”
他簡單利落地說完,蘇進認真地聽完,點頭道:“這樣很好,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做。”
對面站着的是九段,他的態度很平淡,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旁邊兩個九段對視一眼,嶽九段笑道:“蘇進小友,你好啊。之前聽老張說到你的時候,就很想跟你見面了。不過各種機緣巧合錯過了。後來聽說你要來驚龍會,我特地寫了真函發給你,你應該收到了吧?”
蘇進揚眉。他一直在猜那張真函是誰寫的,沒想到就是眼前這位。
他笑了一笑,道:“嶽九段的諸體灑脫自如,我很喜歡。”
嶽九段眼睛一亮,親切地笑道:“蘇小友也喜歡諸遂良?”
蘇進道:“九奏萬舞,鶴鷺充庭,鏘玉鳴璫,窈窕合度。米芾都能用這樣的話來讚美諸遂良,我又怎麼能不喜歡。”
嶽九段哈哈大笑,對蘇進的態度明顯又親善了幾分。他張開嘴,正要說話,蘇進突然問道:“嶽九段,冒味問一句,您精研諸體已經有多長時間了?”
這話問得的確有些突然,嶽九段卻並不生氣,笑着說:“算不上精研,不過這十年,我的確練習得比較多。”
他說得很謙虛,蘇進話鋒一轉,緊跟着又問道:“那再冒昧問一句,您已經有多久沒有親手修復過文物了?”
這句話一出,嶽九段的表情突然微微一僵,小院子裡的風也像是被凍結了一樣,瞬間靜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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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婦女勞動節,勞動使我快樂!所以還是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