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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院士和這位姓李的老教授一句話,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們剛纔這一番研究的結果。
蘇進的修復的確沒有問題。雖然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的確準確地補全了帛書的缺漏,即使是這些專家教授,暫時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而他們倆這句話,無疑也回答了何七段的質疑。
的確是嶽齊宋三位九段的分數打錯了,張萬生和許九段纔是正確的!
此時,無數人看着齊宋嶽三名九段,屏息等待着他們說話。
許八段、樊八段、蘇進。
這三次質疑,他們雖然都沒怎麼說話,但質疑的結果對他們都是不利的。按照奪段的規則,三次被質疑成功,他們將被剝奪段位,永久失去裁判的資格。
雖然從一開始,他們就是站在蘇進這邊的,但這種殘酷的結果他們真的能夠接受嗎?
接受這樣的結果,就等於他們將要從九段被打落原形,等於從天上直落地下!
九段被剝奪段位,這樣的事情在文物修復界的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
場上一片沉默,片刻後,三名九段不僅沒有惱怒,反而極其欣悅地笑了。
齊九段感嘆道:“學無止境,古人誠不我欺。”
嶽九段跟着點頭:“世人皆以爲九段爲修復之巔,實則謬甚。九段之上還有天工,修復之路,從來都漫無止境。”
宋九段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乾脆利落一點頭,簡潔地舉手道:“質疑成功,我要修改我的分數。”
齊九段和嶽九段同時苦笑了一下,點頭應道:“我們也要修改分數!”
蘇進看着他們,輕輕吐了口氣,同樣微笑了起來。
三名九段乾脆利落地認輸,何七段再也無話可說。
此時,張萬生哼了一聲,說:“哪有那麼麻煩,對不對,打套拳就知道了!”
說着,他撤後一步,站到了空地上。
打拳?
臺上臺下絕大多數人都一陣納悶,不明所以。
張萬生深吸一口氣,打開架勢,打了起來。
他一招一式簡潔而緩慢,舉手投足間帶着無名的氣勢,引動着周圍空氣一起開始旋轉、流動。
隱約的風聲響了起來,越來越疾,越來越快。
漸漸的,圜丘壇上響起了一陣疾烈之聲,彷彿千軍萬馬迎面而來!
張萬生打到一半,慕影眼睛一亮,急急吩咐道:“分個鏡頭出來,對準剛纔的帛書!”
董楓中途就已經開始親自操作攝像機,不需要慕影說更多,他已經心領神會,攝像臂移動,指向了某一部分的帛書。
這正是之前張萬生格外關注的那份工筆彩繪,上面畫了四十四個小人,有男有女,有老老少,每一個人都在做出不同的動作。
這份彩繪同樣有很多部分破損,有些圖形甚至缺失了一部分,是蘇進後面修補上去的。
如今,彩繪上的人物彷彿和張萬生重疊了。透過大屏幕,任何人都能清楚明白地看出來,張萬生的動作跟彩繪上的人物一模一樣,也完美還原了蘇進後面修補的那一些。
這是一整套/動作,非常連貫。如今張萬生連貫地打出來,中間沒有半點阻滯。於是周圍的人也都能輕易地看出來,蘇進的修補絲毫無誤,與原本的圖形渾然一體!
四十四個動作,從頭打到尾也不過五分鐘。
張萬生一舉一動慎重卻又自如,帶着一種遊刃有餘的大家風範。
圜丘壇上的氣流被他攪動,空中彷彿有氣浪鼓動,帶動着周圍人的衣服與頭髮也一起飛舞了起來。
明清時期的祭天之壇上,這位老人比劃着兩千多年前的動作,氣韻悠長。
壇上壇下無數人眯起了眼睛,心中突然有了莫明的感受。
他們彷彿看見畫面上那四十四個人同時動作了起來,跟在張萬生背後,一起起舞。
此時,整個天地都爲之驚動!
第四十四個動作打完,張萬生收勢立定,臉上容光煥發。
他朗聲道:“先秦導引圖,爲五禽戲之前身。”他轉身看向蘇進,道,“我教你那套戰五禽,便是在這套導引圖上變化而來!”
蘇進臉色微動,似乎有些恍然。
導引圖以道家爲根基,導是“導氣會和”,引是“引體會柔”,是呼吸運動與軀體運動相結合的一種醫療體育方法,也是五禽戲的前身,這一點他早在上個世界就知道了。但他一直沒把它和戰五禽聯繫起來想,即使在修復過程中也沒有。現在被張萬生一言點醒,他恍然大悟。
難怪在修復這份帛書的過程中,他感覺格外流暢,還有了一些莫明的觸動,原來就是因爲這個!
雖然具體動作有了極大的變化,但是其中運氣流動的方式的確是一脈相承的,蘇進在修復的時候雖然沒有明顯把它們聯繫在一起,但的確有隱約感受到。
他這一次修復帛書從頭到尾歷時七個多小時,但感覺遠沒有想象中疲勞。難道這跟導引圖也有關係?
蘇進正若有所思,周圍已經是一片譁然。
如果說那些專家教授的判斷還有可能出現失誤的話,張萬生這套實際打出來的導引圖就太能說明問題了。
這四十個動作都是獨立存在,中間銜接部分全部由張萬生自行演化完成。然而衆人皆知,如果動作本身失誤變形,中間的銜接肯定也會跟着出現問題,從而帶動整套導引動作無法繼續。
但整整五分鐘,張萬生的演示從頭到尾渾然天成,這充分表示,這套導引圖,蘇進修復得毫無問題,沒有半點差錯!
導引圖沒有問題,其他的文本也有專家教授們做保,而他修復的過程與操作細節,更是有五位九段與無數修復師親眼見證的……
蘇進的這次奪段從過程到結果,都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完勝五位長老!
張萬生環視四周,問道:“還有人想要提出質疑嗎?何七段,你還有兩次機會。陳七段,你還沒有發過言。”
何七段臉色鐵青,閉嘴不言。陳七段是五人中最爲低調的一個,從開始到現在默默工作,一直沒怎麼發過言。此時,他慨然一笑,道:“我沒什麼可說的了。技不如人,我輸得心服口服。修復之路漫無止境……”他拍拍自己的身體,向蘇進拱了拱手說,“不過是重新開始而已。”他眼神清明,這段話明顯不是虛言矯飾,而是發自肺腑。
蘇進注視着他,也向他一拱手,鄭重地道:“承讓。”
陳七段的態度不錯,張萬生比較滿意,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向其他幾個九段點了點頭,說:“剩下的你們來吧。”
齊宋嶽三名九段同時向許九段示意,許九段微一點頭,上前道:“現在三次質疑全部結束,接下來是裁判改分時間。由我先行開始。我被質疑成功一次,將要修改樊八段的修復評分。”
他刷刷刷在一張紙寫下自己的分數,遞到慕影手上。慕影毫不猶豫地將其亮了出來:“12分!”
許九段終於還是比張萬生客氣了一點,又給樊八段多加了四分。
他隨即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評分原因,除了文物本身的價值分數——他同樣給了八分——以外,樊八段在拼接漆皮、後續保護修復時的流程手法都沒什麼大問題,擔得起這四分。
聽見這話,樊八段就算心有所悟,也老臉一紅。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四分比剃個光頭還要讓人難堪呢。
許九段轉向齊九段道:“齊兄請。”
齊九段苦笑着搖了搖頭,話語出口時卻非常果斷,一絲猶豫也沒有。
他道:“我被質疑成功三次,現在要修改許八段、樊八段、蘇六段三人的分數。”
他同樣寫下自己的分數。
許八段40分,樊八段8分,對於蘇進,他也毫不吝惜地給了五十分的滿分。
蘇進的分數並不令人意外,從一開始起,齊九段對他的欣賞就溢於言表,更何況,蘇進這一次表現得本就非常出色!
但是,許八段這四十分就令人有些意外了。雖然他在原來的基礎上減了五分,但毫無疑問,四十分仍然是在一個比較高的範疇裡。
齊九段笑了一笑,闡述了自己的理由。
“這二十二年裡,小許可能沒有直接經手琉璃拱手的研究與準備工作,但是管理本身也應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小許讓許家穩定發展,讓許家其他人有一個安心的工作環境,光是這點,也應該給他記上一功!”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許八段,而是注視着許九段,緩緩而言。許九段彷彿有所觸動,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許八段緊盯着齊九段,臉色極爲震驚。漸漸的,他緊繃的表情漸漸變得緩和了起來,長長出了一口氣,擡起手,摘下了胸前的八段徽章。
他輕聲道:“張前輩,您說得對,是我輸了。不過,總算我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許九段終於走過去,來到了兒子身邊。他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也是我的錯……不過沒關係,兒子,輸了就重頭再來,我們爺兒倆一起加油!”
齊九段看了看他們父子,同樣摘下自己胸前的徽章。
他慨嘆一聲,說:“三次質疑成功,我齊高塵自願遵守協會規則,剝奪一切段位。哈哈,我也要重新開始了!”
那枚幾乎象徵着最高地位的仙鶴徽章被輕輕放到了旁邊的臺子上,而幾乎與此同時,另兩枚同樣的徽章被放到了它的旁邊。
三隻仙鶴似乎將要振翅而飛,三名九段將要被奪去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