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清晨,錢進再次來到了王有財那家工坊。
看茶之後,王有財便請錢進上座,然後又從裡屋取出一個長木匣子出來。錢進打開匣子,見裡面安放着七個格子,格子裡面擺放的正是自己此次打造的刀和匕首。不得不說,這王有財辦事還挺細心的。
錢進挑出一把苗刀,在手中掂了掂,約摸四五斤的樣子,刀背烏沉,刀刃卻雪白髮亮,輕輕一彈,發出嗚嗚的嗡鳴聲。
王有財早已搬出一個專門試刀的木架子,中間固定好了半幅盔甲。錢進走入場間,舉刀過頂,然後輕輕一劈,那半幅盔甲便從中間整齊的斷開,猶如紙糊的一般。
“好刀。”錢進忍不住讚道。
王有財不說話,又從木匣子裡取出一柄匕首遞過去。
錢進接過把玩了一下。匕首重八兩左右,手指在刃口上輕輕一刮,居然蹭出一道血痕來。他對着十米外一塊木板一揮,匕首齊根沒入。
錢進露出滿意之色,笑道:“有勞王管事了。”
王有財躬身說道:“如此寶刀,還請百戶爲之取名,莫要讓它埋沒了。”
錢進想了想,便說道:“這兩把苗刀就叫風雷I號和風雷Ⅱ號吧,匕首就叫暗夜I-V。”
王有財讚道:“刀勢如風,快如雷電,好名字。那就請百戶再等片刻。”於是王有財喚人進屋,低聲吩咐了幾句,來人便取刀出去刻字了。
兩人又添了些茶,坐下繼續閒聊。
半個時辰後,所有的刀已經刻好字送過來。錢進略微看過之後,非常滿意,收入木匣子,便準備告辭。
王有財忙說道:“百戶稍等片刻。”說罷便從裡屋取出四十兩紋銀出來。
“王管事這是何意啊?”
“百戶莫要疑心,此次打造刀劍,那些隕鐵還剩得一些,草民斗膽請百戶賣給我。”
按理說,這工坊打造器物從來不會跟主顧講用了你多少材料,只需按要求交接貨物就算完成了契約。先不說這王管事人品怎麼樣,但做生意還算磊落。錢進不由得對他高看一眼,於是柔聲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王管事拿去就是。”
“那就多謝百戶了。以後百戶有什麼需要打造的器物交與草民就是,包您滿意。”
錢進聽他這麼一說,便隨口問了一句:“王管事,不知你這裡火槍可以打造嗎?”
“百戶說的可是火銃?不光火銃,銅炮和鐵炮都可以做。只是火器比較費時費力,朝廷採買又不多,利潤也很一般,還比不上一把菜刀賺錢。”
這王有財是實話實說。商人重利,什麼東西賺錢他就造什麼。菜刀賺錢是因爲家家戶戶都要用,買的人多了自然就有錢賺。有錢賺的地方自然就有競爭,工坊就會挖空心思提高菜刀的質量。這樣,菜刀製造技術就提升了。
而火器最大的買家只有朝廷。朝廷不重視火器的話,這火器製造技術就難以進步了。錢進對觀海衛的兵器庫也瞭解一些,目前主要還是以刀劍和弓箭爲主,火銃和大炮只是搭配着使用。即便如此,裡面那些火器也有些年頭了,能不能用還難說。
錢進本想再與王有財商量一下火槍研製的事情,張了張嘴還是打住了。說來說去,一切都需要錢啊。
……
從工坊出來,錢進揹着木匣往喜豐樓趕去。
今天他約了羅三幾個在那裡吃早茶。認識這三位發小已經快十年了,他不日便要啓程去京城趕考,下次見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所以便約了今天聚聚。
行到一處算命攤的時候,錢進不由得停了一下。
這算命攤擺的位置不太好,別人算命都是在人多的地方擺攤,偏偏這位算命先生選了個清靜地方。看那算命先生,約摸四十歲左右,戴個文士帽,穿一身長衫,下巴上蓄一縷山羊鬚,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看起來面生的很。
不知怎的,錢進看那算命先生總感覺哪裡不對勁。這算命的先生本身看不出來問題,那些吃飯的傢什也都不像作假。這時,對面一商戶正好開門做生意。錢進豁然開朗:哪有一大清早就出來給人算命的。
想明白這點後,錢進笑了笑便準備離開。那算命先生忙起身,用一口濃重的北方口音說道:“公子請留步。”
錢進剛擡起的腳又停下,返過頭來問道:“你是誰?”
那算命先生行至他跟前,輕輕捋了捋鬍鬚,笑道:“鄙人浮世中一算命先生而已,小小微名不足記掛。公子最近可是要北行?不如我給你測個字,算個吉凶如何?算的不準不收錢。”
錢進摸了摸鼻子,正準備拒絕,眼角卻瞥見了那算命先生的雲頭官靴。他心中冷笑了一下,便走到算命攤前坐下,且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那算命先生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錢進拾起桌上一支毛筆,在旁邊紙上寫了個“火”字。
“便請仙師測一測這個‘火’字吧。”錢進淡然說道。
那算命先生拿起那張紙,略一思量,便說道:“火者,升騰之物。‘火’字中間有一人,左右各一點,也是指人。看來公子利北方,此行必有貴人扶持,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錢進心說自己一路上都在想着火槍之事,便隨意寫了個‘火’字。假如寫個‘水’字,莫非也是有貴人相助?對於算命先生的這番話,錢進也不做評論,他本來就不信算命之說。
他本來是想探一探這算命的來歷,哪知對方也是滴水不露,自己還等着赴約,便不打算浪費時間了。於是他放了幾文錢在桌上,說了句“有勞”,便起身離去。
那算命先生也不挽留,待他走遠後便掏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寫道:
觀海城錢進,洪治十二年冬至生人,洪治二十七年中得秀才,仁武元年中得舉人,性格沉穩老練。
寫完,算命先生沉默良久,口中喃喃的說道:“南來朱雀,會不會就是這錢進呢?”
…………
到了喜豐樓,羅三幾個早已在那裡等候。
十年下來,他們幾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幾個開襠褲。
胖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胖,只是身量已經拔高。豹子長的最爲結實,皮膚被海風吹的黝黑。黑子則還是那麼瘦,在三人裡面最矮。他們三人,胖子和豹子都已經回家裡幫忙,只有黑子一如既往的在私塾裡面唸書。
三人見錢進來了,忙起身招呼。
“進哥兒,都等你一上午了。我都吃過一輪了。”胖子搶先說道。
“都不知道給我留點,我也沒吃早飯了。”錢進笑罵道。
“以後不能喊進哥兒了,該叫錢老爺。”孫豹笑道。
錢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瞎說,以後我還是你們的好大哥。”
孫豹這兩年改變了很多,雖然還是那麼喜歡拍馬屁,但已經沉穩了好多。他年初的時候便開始跟家裡跑船,見了很多世面。當然,錢進最擔心的也是他,大海無情,說不定哪天運氣不好就丟了性命。
錢進又問黑子小考準備的怎麼樣。黑子靦腆的笑了一下,說道:“老大都已經舉人了,我還中不了秀才的話乾脆撞牆算了。”
“哦?這可是大喜事啊,此刻應該有酒……”
……
看到幾個發小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錢進也很欣慰。人活一世,不求轟轟烈烈,但求活的明白。
分別的時候,錢進又一人送了他們一柄匕首防身,並叮囑他們輕易不要使用。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